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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妈妈殇 > 第四十章
 
  李鹏飞找了个朋友送向荣回娘家。本来,家里电话还没打通,情况不明,向荣不应该火急火燎地往家赶的,可是她等不了了,这个不明情况的人不是她爸,是她妈妈。

  几经周折,终于通过一个朋友的帮忙,找到了妈妈,在老家的中心医院挂水,这两天给妈妈挂水的医生说:“你妈妈已经在我们医院输了两天液了,总的来说,就是多个器官都有炎症,可能是感冒引起的,治疗的话,我们也是在对症消炎,你家里没人的话,你最好还是回来。先观察一下,如果她今天都没有好转的话,还是送到大医院去,必竟他们的检查设施些比较完善。”

  “好,谢谢,谢谢!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医生,麻烦你,一定要多关注我妈妈的情况,谢谢,谢谢!拜托了,谢谢,谢谢!”

  向荣一直说着“谢谢”挂断了电话。

  “两天前就挂水了?意思她从县医院回家就开始不舒服了?”

  “我天天打电话,她都说很好啊?,听起来也确实很好啊?”

  “就是这样,一辈子都报喜不报忧,生怕给儿女添麻烦!”

  “听医生的说法,病情也不是糟得无法挽回啊?”

  “舅妈怎么回事?说妈妈快不行了?”

  向荣一路上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有时害怕,有时欣喜,有时紧张,有时平静,有时祈祷,有时诅咒......就这样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晕乎乎的,头昏脑胀。

  赶到家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家门口站了几个邻居,她来不及打招呼,眼泪已经先于声音流了出来。农村人淳朴,一般哪家有什么大事,不用谁喊,大家很快就会往那家人聚,所以,她以为......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比刚才那个在车上胡思乱想的脑袋更昏沉了几十倍,怎么冲到妈妈房间的,她不知道。还没冲到床前,一双大手拽住了她,把她拽出房间说着什么?她听不见,眼泪一个劲地流,大致上,她好像骂了那个把她拽出来的人,然后再次横冲直撞进了房间。这次,她看清了,妈妈躺在床上,手抬了一下。

  向荣瞬间清醒了不少,脑袋仍然嗡嗡作响,但她清楚地认识到,妈妈还活着,活着。

  她弯腰下去,喊了两声:“妈?妈?”

  妈妈伸出一只手,一个劲地把向荣推开,嘴里在说着一个字也听不清的话。向荣一脸茫然,这时她才想起来在房间里搜寻,看见了一张张原本熟悉而又很陌生的脸。这时她看清了,其中有一张堂姐的脸,有一张舅妈的脸。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问堂姐:“我妈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她推我干嘛?”

  “刚才你来的时候,就是拉住你嘛,婶婶她意识不清醒,要不找个人给她收一下?(她说的“收”是收鬼的意思)堂姐小声地问。

  向荣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舅妈,舅妈把向荣喊出了房间,呜呜地哭开了:“三妹,你们啊,丧徳啊!一个个都要在外面挣钱啊!你看,你看你妈,灶上火都是熄的,家里水都没有一口啊,她怕是已经饿好几天了。我今天来街上有事,在门口经过几次,都看见门是关着的,你妈是多勤快一个人呀!唔......怎么会关门嘛,我才来拉卷帘门,门根本没锁,进来看你妈躺在床上,神志都不清醒,我想找口水给她喝,火都没有啊,你们几姐妹啊,丧德啊,真是丧德啊!你们要挣钱啊!就晓得挣钱啊!哇......呜......”

  向荣早已泣不成声,那冰冷的土灶,没有烟火气息的厨房,处处诉说着妈妈的凄凉,也诉说着妈妈这两天一个人重病在家是怎么过的。每次打电话,妈妈都说自己很好,其实她回家那天就生病了,究竟有多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向荣哭了一会儿,突然清醒了。她跑到床边,说:“妈,我是三妹,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还是用手推她。

  两个邻居一起过来帮忙,把妈妈扶起来,能走,向荣松了一口气。

  “妈,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向荣继续说。

  “啊?钱?钱?”妈妈摸了摸衣服口袋,拿出一串钥匙,随手递给身边的人。

  “妈,我带你去医院。”向荣又流出了已经憋回去了的眼泪。

  “嗯?在啊?关门。”妈妈从嘴里崩出几个几个根本无法听懂的词。

  向荣不再说话,她发现妈妈身上是烫的,她知道妈妈的意识不清晰,根本就是在隨意地打胡乱说。

  来到医院,向荣仔细了解了妈妈的病情,医生建议她把妈妈送到县医院去,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随医院的车一起把妈妈送到了县医院。

  到了医院,先做了一堆检查,然后挂上水。向荣隔十几分钟又跑一次医生办公室,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妈妈到底怎么了?要怎么办?情况是否严重?是否需要往更高一级的医院转院?可是医生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目前知道的就是体内多个器官都有炎症,挂水就是为了消炎,后续治疗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能做,有没有必要转院也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最后一次,向荣实在受不了了,她几乎是吼着问医生:“那你说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估计得明天下午。”医生回答。

  “去你妈的医院,这样子能救命吗?”向荣在心里骂到。

  爸爸和妈妈的病房挨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三间房,想到姐姐已经守几天了,而且爸爸的精神明显恢复了,医生说再过两三天可以出院了,向荣就让姐姐去外面开间房,好好休息一晚上,今晚,她来守。

  晚上,她去爸爸的病房看了两次,爸爸都是睡着的。她很担心妈妈,妈妈意识已经清醒了,她还问起豆豆,让向荣不要守着她了,她就躺在床上睡觉,不用守,叫向荣赶快回去看豆豆,怕他找妈妈。

  向荣觉得妈妈的说话逻辑清晰,这是个好兆头,说明病情在好转。

  可是,妈妈真的痛苦啊,她嘴唇已经干破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向荣就问她:“妈,我给你倒点水?”

  “好,喝点嘛。”妈妈说。

  水端在手里只喝一口,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把水递给向荣:“不喝了。”

  “多喝点嘛,你嘴巴都干破了。”向荣说。

  “唉……哟......想喝,喝下从喉咙起开始烧得痛,肚子头全部烧得痛。”妈妈做出痛苦的表情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主动要水喝,同样只喝一口便发出长长的痛苦的呻吟:啊......唉......嗯......”

  向荣了解妈妈的坚强,会这样一声接一声的痛苦的呻吟,说明那痛苦远远超出了别人的想象。向荣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苍天啊,妈妈那么善良,为何要受这样的折磨啊?

  到了下半夜,妈妈几次要求向荣扶她起来上厕所,她说,一会儿天亮了,医生要来挂水,挂上水以后上厕所不方便。但每次向荣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弄起来,她蹲半天却一滴尿都撒不出来。

  向荣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几次跑到护士站,要求找医生,第一次医生来了,看了两眼就走了。后面几次医生就一直没来过,向荣去护士站问,每次护士都说:“马上来。”

  每次都没来。

  快天亮时,妈妈一个人爬下床就往外走,向荣问她干什么,她说:“我转转。”

  向荣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她感觉很不好,冲到护士站:“请你马上帮我叫医生,我觉得我妈情况很不好。”

  “护士跟着来到病房,看了妈妈几分钟,这时,妈妈一直在往外面吹气,吸气时间短,呼气时间长,即使没见过生死的向荣也明白,这样下去很危险。她几乎是哭着求护士:“求求你,马上叫医生,他即使在睡觉,天也快亮了,我妈真的很严重。”

  “护士表情凝重地说:“好。”快步走出了病房。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医生还没来,向荣又冲到护士站,吼叫起来:“喊医生!你为什么不喊?他在哪里睡觉?你告诉我,我去喊!”

  护士说:“喊了,他有事,马上就来。”

  “马上,都马半个小时了他还没来,每次都说马上来,马上,马上,马上到底是多久?我都叫了一个晚上了!我妈的情况很糟糕,你看不到吗?”向荣声嘶力竭地对着护士吼起来。

  “怎么了?”向荣的姐姐来了,她一晚也没睡着,躺在床上,心里莫名地怕,就干脆来到医院,刚好看到向荣对着护士歇斯底里地吼。

  “姐,妈情况不好,喊他们叫医生。”

  “好”,姐姐又急切地走过去和护士说叫医生。

  一个护士从楼上走下来,说:“你们先回病房,医生已经来了,一分钟就到。”

  姐妹俩回到病房,两个护士紧随其后,给妈妈抽血,医生也来了,在妈妈的身体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再翻开眼皮看一下,对护士说:“再测下血压。”然后走出了房间。

  向荣松了口气,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对姐姐说:“姐,我觉得肚子好饿,我下去买两个包子来吃,再给妈妈买点稀饭。”

  “去嘛,我在这里守着。”

  向荣刚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一个女人推着三轮车卖包子,她要了三个包子,一碗稀饭,刚付了钱,电话响了。

  姐姐哇哇地哭着说:“三妹......你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啊!妈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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