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修闻言愣了下，"婚纱？"
"嗯，"郁久安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有模特请假，许铭就叫我替了下。"
他看到她兴奋的样子有些好笑，"又不是结婚，穿个衣服就这么高兴。"
她嘟了嘟嘴，"我又不会结婚，本来以为这辈子穿不上婚纱的，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
"不结婚？"
他在旁边坐下来，微微蹙眉。
她低头又看手机，注意力不太集中地"嗯"了一声，"我是不可能结婚的。"
他默了几秒，"为什么。"
"我这种没明天的人结婚，不是祸害别人么。"
他转过脸睨着她，隔几秒才笑了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曲着膝盖，身体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抬头看他，"那你看不看嘛……我穿婚纱呢。"
他伸出手拉她的手臂，"过来。"
她被他带过去，被按着坐在他腿上，他唇角噙着温淡的笑意，"我本来以为，你既然要给我赎身，又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是想要以后嫁给我来着。"
她怔了下。
结婚什么的，她是真的没想过。
包括跟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想过。
这男人她抓不住，总觉得不稳妥，好像随时都会跑掉，就算花大价钱给他赎身，她也没把握可以一直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加上她自己也是个不怎么稳妥的人，以前挥霍身体的事情做的太多，现在这么一副破败的不好用的身体，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两个都不怎么靠谱的人，怎么能结婚……
她想到这里笑了下，"你怎么想那么多，你这是想娶媳妇儿了，还是想娶我？"
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唇，"那如果我想娶媳妇儿了，你嫁不嫁。"
她摇着头，"那你只能找别人了。"
他在她腰上捏了把，"行，我找我的媳妇儿，留你一个人哭去。"
"你少臭美，"她笑了声，"你这种人应该和我一样孤独终老，这么渣，以后祸害谁家姑娘啊？"
他笑而不语。
她有些好奇了，"你有想祸害的对象吗？"
他懒洋洋笑。"祸害？"
"喜欢的女人，你有吗？"她打量着他，自己先否决，"应该是没有的，你这种人只会自恋。"
他被她逗笑了，笑了会儿，才说："很早以前有一个。"
"说说。"
她一脸八卦。
他盯她几秒，"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不可能了。"
"为什么？"她不解，"她嫌弃你的工作？"
"不是，"他单手松了松领带，"她做错事。"
"什么事，很严重吗？"
他默了默。眸色沉了沉，"嗯，很严重。"
太严重了。
气氛有些僵滞，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只是又笑开，转移了话题，"不是要给我看照片？"
"……哦。"她把手机拿起来，也不太敢再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
不好的回忆她自己也不喜欢提，揭别人伤口这种事她自然也不会去做，她努力想让氛围轻松点儿，指着手机给他看。
"我今天穿的这个，但是这个不太适合我，我都看好了，有一套我很喜欢的，今天被别人穿了，明天我一定要穿。"
她踌躇满志的模样，又翻到另一张，"你看，我喜欢的是这个，这个有一点领，小胸穿起来也不会显得单薄，我今天是许铭通知迟了，我去只剩下那套抹胸的，穿着又冷，而且我还撑不起来，风都在我胸口走，整整一天我都在担心会不会掉下去……"
韩瑾修被逗乐，手从她腰往上捏了下，"是挺小的。"
她把他手拍开，"你的也不大。"
他被气的笑了，"你和我比？有没有出息？"
郁久安攥着手机，因为羞恼，脸有点红，"我在和你讨论婚纱呢，你胡扯什么！"
她作势要从他腿上下去，被他搂了回来，"好了，让我仔细看看你今天那几张照片，你翻那么快，都没看清楚。"
说话间单手将她手机拿了过去，翻照片。
说实话……
漂亮是漂亮，但他觉得挺暴露的。
现在都秋天了，他们在广场上做活动，她身上这件肩头手臂锁骨都露外面。
"看着冷。"
"这几张是我们在店里的时候拍的，其实在广场上我会有一个披肩，还有头纱落下来也能遮一点，也还好，"她说，"就是那个高跟鞋真的是要命的。"
他盯着照片里的人细细看，"还化妆了。"
"嗯，还是化妆师化的呢。"
她像是有点得意，凑近他，"好看不？"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凑合。"
她也没指望能从这男人嘴里撬出什么好话来，收回手机得意洋洋，"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
他瞥一眼她手机，笑的有些宠溺，唇印在她脸颊上，"自恋够了没？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他用视线指了指桌上的纸袋。
她放下手机拿过来，"阿胶糕？"
"你就当零食吃，没有喝汤那么痛苦，放在包里每天都可以吃。"
她拿着纸袋，犹疑地看他，"这也是巴结金主的范畴？"
他也懒得多说，"你说是就是。"
"你真的不用这么拼的。"
"我这人比较敬业。"
他从纸袋里面拿出盒子打开。取了一个撕开，往她嘴里送。
都送嘴边了，她也不能不吃，以前没吃过这东西，在里面品出黄酒味道，又带着一点甜。
他问："怎么样。"
她学他的样子，很傲娇说："凑合。"
他笑着刮了一下她鼻尖，"记得每天吃，你身体太糟糕了，万一我找不到媳妇儿，你可要养我一辈子，这身体怎么行。"
"那万一我死了呢，你怎么办？"
这就是句玩笑话，韩瑾修闻言心口竟抽了下，他皱眉，"别乱说话。"
她嘴角抽抽，学他语气，"等我养？你有没有出息？"
"我的梦想就是吃软饭。"
男人懒懒淡淡道。
郁久安真是没话说了。
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把吃软饭这件事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回来的迟，俩人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也到了休息时间，郁久安从他腿上下去，刚踩进自己拖鞋，倒抽了口气。
韩瑾修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事。"
郁久安摆摆手，先往旁边挪开，"你去洗澡吧。"
平日里她穿高跟鞋五六公分算是最高了，今天这双足有十公分出头，而且是细跟，她穿着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好几个小时，下班的时候感觉脚都快废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韩瑾修眉心皱更紧，"不舒服要说出来。"
"没有不舒服……只是高跟鞋穿久了有些累，女人都是这样的。"
"你们女人真会折腾自己。"
他不屑地起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打横把她抱起来了。
郁久安轻飘飘的像是一张纸，好像稍有不慎就会被风刮走，他往主卧走，语气很不满，"以后多吃点，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个晚上郁久安叫着累，躲过一劫，但还是被男人抱在怀里睡着的，睡前迷迷糊糊地想--
这少爷，也太敬业了。
……
上一回正面冲突，是韩瑾修和关知婳交往这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吵架，关知婳毕竟也是家里惯出来的，脾气上来了也会端架子，韩瑾修自然更不可能主动联系，结果就是这些天两个人之间完全没了联系，就连一条信息也没有。
韩瑾修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日历算了下日子，再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关知婳回来，大概是要开始准备订婚仪式了。
徐杰敲门进入办公室，小心将门落了锁才走过来，"先生，阿胶糕给何秘书了。"
韩瑾修才懒得理会何暖，摸到烟又吩咐，"你回头再多买几盒给我。"
徐杰应了声，迟疑着又问："这个何秘书……还留在公司，会不会不太方便？万一她知道……"
"她那脑子，发现也没那么快，而且就算发现，依她现在这样，应该也会在和韩正说之前先和我商量，"韩瑾修点了烟，"这种傻子留着以后还能用。而且只要她在公司，韩正就以为他的眼线还在运作，也不会太着急。"
徐杰皱眉，"但是关小姐那边要是发觉您和她的关系，恐怕要闹。"
韩瑾修笑了声，"我和她什么关系？"
徐杰愣了下。
"阿胶糕也不是戒指，买给她算我体恤下属，平日里随口逗她几句，她自己当真，这种关系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在意。"
徐杰："……"
他突然觉得何暖竟有点可怜，摊上韩瑾修这种段数的渣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瑾修吸了口烟睨他一眼，"在心里骂我呢？"
徐杰赶紧摇头。
"对了……"韩瑾修说："你帮我找个男人，和我身材差不多的，最好是声音什么的也像一点……"
……
从韩瑾修办公室出去，徐杰迎面遇上过来的何暖，心里狠狠同情了一把。
何暖不明就里挺高兴地和徐杰打了招呼，进入韩瑾修办公室，韩瑾修见她来，貌似随意地问了句，"东西收到了么。"
何暖愣了下，旋即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收到了，谢谢韩总。"
"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他弹着烟灰抬头，"也不是外人，别总等看到别人有什么了又憋憋屈屈嫌我不送给你。"
何暖脸都红了，"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最懂事了。"
韩瑾修一笑，何暖就连招架能力也没有，胡乱地转移着话题，"昨天韩董也和我说了，下周关小姐回来，我已经看过那天的行程，会尽量把时间空出来，送您去接关小姐。"
韩瑾修点头，又想起什么，"今天下午我有点事，要早些走。"
何暖愣了下，"下午有个供应商是已经约好要来……"
"你和对方联系，三点之前要是来不了，就改明天。"
何暖应了声，又有些困惑，"您是什么事情啊。"
"别问了，"韩瑾修语气变得有些冷淡，"另外今天下午你把上个季度的报表汇总一下，总公司和分公司的都要，然后做个数据分析报告，我要和去年的对比。"
何暖睁大眼，"那么多，下午肯定是做不完的啊。"
韩瑾修又抽了口烟，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抬抬眼皮盯着她，隔了几秒，"你尽量。"
何暖有些郁闷，但不敢多说，"好的，我会尽量做出来。"
韩瑾修说："辛苦了，这个做完我批你两天额外的带薪假。"
何暖出去的时候眼角带笑，韩瑾修也很满意。
这样一来，何暖是肯定没有那个时间再搞什么跟车之类的，那堆报表数据够折腾她半死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欣和郁久安还有许铭坐在了一块儿，得知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事儿。
许铭之前被商场的手机卖场开除，原来是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小吃城充斥着油烟气，人生嘈杂。苏欣听到就笑了，"你还认识大人物？"
许铭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不认识啊！"
郁久安在旁边听热闹，不说话。
苏欣问："会不会是搞错了？可能你哪里没做好，或者得罪了市场部主管呢，人家给你找个由头，随便说你得罪了大人物之类的。"
许铭说："你忘了吗？主管是我兄弟，我俩昨天喝酒我从他那里听说的这事儿。"
"那他说没说你得罪谁了？"
许铭说："华御的总裁。"
苏欣声音拔高一度，"华御不是韩家的吗？华御的总裁，那不就是那个……那个……"
她想不起来名字，有点着急。
许铭往周围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韩瑾修。"
"对！"苏欣拍了下手，"就是那个，要和关知婳结婚那个！"
许铭不得不再出声，"你声音小点！"
苏欣吐吐舌头，也压低了声音，"你和韩瑾修那种人物能有什么过节？"
许铭哭丧着脸，"我也想知道啊！"
郁久安也一头雾水，"就是说，你得罪了个你不认识的人？"
许铭点头。
苏欣摸着下巴，"华御总裁那种人物，总不至于莫名其妙拿你开刀，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再想想，你是不是认识他的朋友啊什么的……"
顿了顿，"难道你认识关知婳？"
许铭摇头。"怎么可能！那是演艺圈的人，你觉得我认识这些人物我还会在这里做个小小的市场专员吗？"
苏欣说："不一定啊，也许你就和我一样，大隐隐于世呢……"
许铭甩了个白眼，"你不就是个卖手机的，你还能怎么隐。"
苏欣轻拍了一下桌子，"我不光会卖手机，我会卖酒呢！"
苏欣一提，郁久安想起来了，"苏姐，你已经开始卖酒了吗？"
"明天办手续，我打算后天晚上开始跑，先跑我以前认识的那些酒场，把渠道打通。"
郁久安手中筷子搅合着碗里的米饭，若有所思。
她在想现在是不是可以跟着苏欣去卖酒了，毕竟那男人都已经接受她做兼职了。
苏欣一眼看穿她所想，"你还是别去了，就算投机取巧，偶尔还是得喝酒，你身体这样，还是不要再喝了。"
许铭拧眉听着，"郁久安，你到底是有多缺钱啊？苏姐是养儿子，你这么年轻，也养儿子？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何必让自己那么累。"
"男朋友？"苏欣笑出声。很快接到郁久安眼神暗示。
养少爷算不得什么好事，郁久安自己其实不是很在意，但是像是许铭这种活的中规中矩的人大概是很难接受的，许铭现在是她的领导，她也不想许铭对她又什么意见，所以拼命给苏欣使眼色。
苏欣没办法地叹口气，"那个男朋友啊，有还不如没有呢，像个蛀虫一样赖着久安，每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玩，靠久安养着的。"
许铭怔住，"啊？不会吧，我看他长的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收拾的也人模人样的。"
"是吧？"苏欣说："我开始见了和你感觉一样，你看，那货还爱穿西装，搞的自己跟个白领似的，我和你说，他身上那衣服，都是A货！而且都是久安买的，那家伙比我家儿子还花钱，还没我儿子懂事，也不知道久安什么眼神，看上这种人，我劝了多少次都不肯分手。"
郁久安："……"
许铭眼神沉痛地看着郁久安，"我还真没想到……我看那天你生病了，他还挺关心你的，之前专门为了你头上的伤口来和我要求不让你穿气模人……原来都是表象。"
郁久安："……"
确实是表象，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许铭深深叹息，"没想到你也这么肤浅，光看脸，你们这些女孩子真是没的救了。"
郁久安："……"
苏欣咬着饮料吸管，幸灾乐祸地笑。
早晨大半时间准备活动物资，午饭后郁久安回到影楼，终于穿到那一件自己喜欢的婚纱。
毕竟还是年轻女孩子，穿到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很开心，将头发盘好，戴上头纱，她踩上高跟鞋回到了展台旁边。
其实这份工作确实比打杂要辛苦，几个小时下来都换不了几个姿势，旁边不时有人拍照，几个比较介意被人拍的女孩都会选那种遮面的头纱，她也不例外，总是用头纱将脸挡住，然后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脚疼了，只能自己调整重力，左右脚换着来承重。
有领子这件不能披披肩，下午起了风，她只能将头纱扯着挡住发凉的肩头。
展台上面搞活动，有走秀，还有人做婚纱和照片的一些产品讲解，展台周围围着一群人。许铭忙的晕头转向，快结束，人散了之后过来一趟，站定在郁久安跟前打量，"这件衣服还挺合适你的。"
郁久安说："我也觉得。"
许铭笑了笑，"喜欢的话，叫你男朋友买回去，结婚的时候穿。"
说完又想了下，"他会给你买吗？"
郁久安站在原地摇着头，"应该不会，我们也不可能结婚。"
许铭没了声，她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他说："你何必这样糟蹋自己……"
遂又叹口气。无奈地笑了声，"不过我说你大概也不听。"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用手扯着她的头纱将她肩头盖更紧了一点，"再坚持一会儿，那边领完奖品，活动就彻底结束了。"
郁久安扯出笑容说了个好。
许铭走了之后，她维持站姿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许铭是不知道她的情况才会那么说，许铭对她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她进过少管所可能都不会说那种话。
她以前走过很多城市，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对她示好的男人，她还记得其中有一个听到她进过少管所那时候看她的眼神，那种惊诧，讶异。最后转化成了不动声色的冷淡，接踵而至就是疏离。
其实很可笑，她想，一开始也不是她要缠着对方的，可后来那人对她一副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什么瘟神。
有点像是高中的时候，她似乎一直这样，被人当做什么害虫，大家看到她都恨不得绕路走。
太多人习惯给别人打上标签，例如她，以前的标签是疯子的女儿，如今是进过少管所的人，她只有不断地换地方，才不用担心会陷入到从前的那种境遇中去--
被人排挤。被人鄙夷，被人厌弃。
无法融入到人群里，无法被人们接受，像是一个被驱逐的异类。
她眼眸渐渐低垂，想起另一个人来。
宁阳二中，高一三班，当时除却她这个疯子的女儿，还有另一个异类……
有脚步声靠近，她思绪被打断，眼底一暗，在抬眼之前就做出判断。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轻轻浅浅，她最近就活在这种气息里，她抬眸，果然看到Nate。
他上下打量她几番，微微眯眼，最后笑了。
"喜欢这件？"
许是因为刚才想到的那些事，她微微失神几秒，最后也笑了，问："好看吗？"
她看着他想，是了，她现在已经做出新的选择了--
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决定要定居在这个城市里，她还找了工作，她有可以和她说说话的同事，她可以将进过少管所的事情隐瞒下来，她可以重新开始。
她可以活的和从前不一样，和高中的时候也不一样。
她可以活的像个正常人。
为了他她很想试试。
这一瞬看着他，她甚至想，考虑结婚生子也未尝不可。
透过头纱，她的轮廓被朦胧化，韩瑾修定睛看她身上这件婚纱，上面是遮挡严实了，下面却是前短后长的设计，一双白皙修长的腿露到了膝盖上，高跟鞋果然很高，他视线回到她脸上来，"好看是好看，就是……"
"就是什么？"
他叹了声，视线凝在她双腿，"好看的我想把你这双腿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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