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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宫廷深深之双宜传杨桃陆子清 > 第八十四章 尊荣
 
当杨桃抱着逐渐冰冷的丹阳帝姬的身躯哀声痛哭时,浑然未觉身后又有一支利箭正向自己射来。

所幸忠亲王杨勤闻讯及时赶至,以剑挡开了那利箭。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杨桃以及她怀中面无血色的丹阳帝姬,便已猜到方才发生的事情,然而当下情况紧急,何容他细问,于是只听他不容置疑地喝道:“双宜,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此处早有埋伏,快些上马,哥哥带你回去!”

然而杨桃却像失了魂似的,杨勤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仍旧那样呆呆地抱着丹阳帝姬,一声也不吭。

时下又有一阵箭雨飞来,又有十几名黑衣人齐齐冒出。杨勤见杨桃纹丝不动,也再顾不得什么君臣礼节,当下咬了咬牙道:“恕臣逾越!”

只见他将杨桃与丹阳帝姬母女二人先后抱上自己的坐骑,一面责令侍从:“护送皇后与帝姬平安回宫!”

说话间,他已将系在马上的弓箭筒背在身后,一面拈弓搭箭,在杨桃的马匹由人护送着离开时,几名黑衣人应时倒地。

“有本王在,你们这群竖子妄想伤她分毫!”

只等这马跑动起来,杨桃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听见杨勤这句话,倏忽转过头去,却见此时不过寥寥数人与他并肩作战:“哥哥——”

“双宜,我撑不了多久,你要平安回去,让周将军尽快赶来。”忠亲王对着渐渐远去的杨桃喊道。

杨桃的泪较方才流得更狠了,她不愿意留他孤身作战,然而才要折身,仅剩的一丝理智却告诉她:这些黑衣人都是经过训练之人,她此时回去只能让哥哥分心,反而会害了他。何况他们必定是端淑长公主派的人,而她的目标只是自己,若她能平安回去,端淑长公主必然无需再揪着忠亲王不放。

想到这儿,杨桃甩鞭的速度更快几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安回到光风霁月殿,此时的她再也无暇他顾,只记得第一桩要事便是令人前往那处偏僻林间去救忠亲王。

杨桃甫一进屋,云深等人便亲自抱过了丹阳帝姬,当她硬着头皮交代了底下人去找周将军襄助忠亲王的话后,终于支撑不住,一下狠狠地跪倒在地。

沉星等人见状大惊,纷纷上前来扶,杨桃由几人扶着坐在了榻上,她慢慢抬起眼来看着他们,此时的眼眶早就已经红透,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一丝哀求:“她……她从马上摔下来,磕伤了脑袋,流了好多血……她说,她只睡一会儿,你们快去把杨谏叫来,让他给阿娇好好看看。”

众人听罢,不由得面面相觑,尤其是云深方才抱过身子全然冰冷僵硬的丹阳帝姬,心知她已经去世了。但看着榻上躺着的丹阳帝姬,又看了看杨桃的神色,她还是点了点头:“奴婢这就让人去请杨太医过来。”

杨桃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意,即便此时这笑竟比哭还难看一些,众人看在眼里,不禁又是一阵难过。

她伸手擦了擦脸上残存的泪水,一面说道:“陛下呢?陛下怎么还没来,早早就叫你们请他来了,这会儿天都这样黑了,他怎么还没过来?你们快请他过来,他过来了,阿娇一定就醒了。”

说到这儿,她竟轻轻笑了一笑:“这丫头一向怕我,反而粘着她爹爹些。我告诉你们一桩事儿吧,其实看着陛下这样疼阿娇,我心里也很高兴。但我总不肯做出高兴的模样,我怕我认可了,他就不肯再那样疼宠她了。”

沉星等人静静听着,喉头一阵儿发紧,从杨桃出门前就去请皇帝过来的三宝也是十分难受,只见他抹了一把泪,上前一步道:“殿下,奴才方才就要回您的,陛下不在九州——”

然而不待三宝说完,沉星却先轻咳了两声,三宝会意,很识趣地闭口不说了。

杨桃却像抓住了什么似的,一双血红的眼睛盯住了三宝:“他不在九州清晏?那会在哪里?”

杨桃并没有等其他人继续开口说话,而后便自嘲般地笑了一笑:“到现在还不知道阿娇摔伤的事儿,我想,他一定不在行宫了吧。”

因皇帝私访回宫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香心里记挂着此事,且与皇帝身边的李玉二人为同乡,便在出嫁前暗中为杨桃向李玉打听了一回皇帝微服私访的事。

这才知晓,原来皇帝出宫,实则是与从前的德妃刘祥云,亦即是如今云游在外的静渊居士相会。二人更是约定了七月大理再会一事。

初初知道这桩事时,杨桃的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眼神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反而是那样轻轻柔柔地笑着:“他是去会……静渊居士了吧。”

沉星与沉香噤声不语,不知情的三宝则是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却也不敢贸然发声。

杨桃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并没有再提去请皇帝的话,只是让人密切关注忠亲王那头的动静。然后只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阿娇说说话。”

这几个人在杨桃身边伺候久了,也知道她的脾性,便也不敢再劝,只得就此告退。

只有云深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杨桃,又多说了一句:“奴婢们就在外头守着,您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是了。”

杨桃疲惫地连头也懒得点一下,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床上安然入睡地丹阳帝姬,连云深退出去后合门的动静都没听见。

丹阳帝姬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此刻已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唯有那因疼痛而紧皱的眉间,似乎还含着一丝生气。

丹阳帝姬皱眉的模样,杨桃这个当娘的自然是最熟悉不过了。

每当她犯了错被杨桃训斥时,每当她的弹弓被杨桃没收时,每当她跟杨桃说要学骑马却被拒绝时,每当她要早起进学时,每当她被杨桃按在桌前学写大字时,每当她被逼着背诵《三字经》时……

她总会不忿地皱起眉头,嘴巴也不自觉地高高撅起,以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当然,杨桃从来不会理会这样的抗议。

时至今日,她的眉头一如既往地皱了起来,然而那张小嘴却是紧紧抿着,再也不会吵吵嚷嚷,闹得杨桃头疼欲裂。

杨桃的手停在了丹阳帝姬的眉间,却怎么也不忍心将她的眉心抚平。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她的心肝宝贝,这是她的女儿阿娇,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好像在说:娘亲,阿娇好疼。

她轻轻地在丹阳帝姬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替她抚平了眉间的褶皱:“阿娇,娘的宝贝,娘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娘一直都陪着你。”

杨桃也不知自己守了丹阳帝姬多久,只记得期间云深进进出出了几趟,也不知开口说了些什么,此时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丹阳帝姬一人,外界的一切动静,于她而言都显得十分吵闹。

“主子,陛下已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您真的不见他一见么。”云深再度进了里屋,几乎是恳求问道。

杨桃只是抱着丹阳帝姬,口里轻轻吟唱着昔日哄她睡觉的小曲儿,一面轻轻在她背上拍打着,对于云深的话,仍旧是置若罔闻。

云深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得再度退出外间复命,谁晓得皇帝却突然闯了进来,盯着杨桃问道:“你在做什么?”

杨桃呆滞的眼神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转瞬便又消逝不见了,她对着皇帝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儿声,阿娇才刚睡着呢。她今日好乖,不吵也不闹,还背了一回《三字经》给我听。”

皇帝看着杨桃怀中的丹阳帝姬,果然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似乎早已陷入无尽的睡梦之中。

皇帝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意,挨在榻边坐了下来:“阿娇已经死了。”

杨桃听见这话,突然一愣,哼唱的声音虽然停了,却将怀中的丹阳帝姬箍得更紧了。

“阿娇已经死了,”皇帝叹息着重复道,“双宜,咱们的阿娇死了。”

“死了?”杨桃缓缓抬眼看他,“那您知不知道,阿娇是怎么死的?”

她诘问皇帝此句时,眼里虽有一抹刺目的红,但却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我亲眼看到您的皇姐带阿娇进去深林,亲眼看着她留阿娇一人在马上,亲眼看着阿娇从马上摔下。”

她的神色随着这些话逐渐灰败下来,似乎才刚平稳下来的心绪,又被激起了千层浪,“她就死在我的面前,可我这个当娘的——却无能为力。”

皇帝显然不敢对上杨桃那双探究的眼睛,只是低头说道:“朕都已经知道了,端淑所作所为确实罪该万死。但她是朕的皇姊,不论做了什么,朕也不得不去……宽恕她。”

杨桃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而皇帝却像浑未察觉一般地继续说道:“这件事也有王家的过错,周长渊在事发处捡到了王家的令牌,朕方才也已审问过端淑与定妃。若是定妃不曾借兵给端淑,也不至如此。朕已贬黜了定妃与王丞相,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杨桃突然哈哈一笑:“王家该死,难道端淑就不该死了么?”

她恨声问道:“皇姐?一个是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一个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女儿,你竟然选择了前者?若非这些年来您一而再地姑息养奸、以血饲虎,那些妃嫔的孩子,何至于还不及看看人间便就此死去!”

杨桃说话间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气力,此时的她正微微喘着气,皇帝看在眼里,又因自知理亏,倒也有了退让之意:“定妃可任你处置,要杀要剐朕都没有意见。但端淑,朕不准你碰她分毫。”

杨桃一时竟然大笑不止:“好一个'不准动她分毫'啊!”

今日她见皇帝如此维护端淑长公主,以至于不愿为昔日自己最为疼宠的丹阳帝姬申冤,一颗心已经寒凉了大半,再又联想起先前端淑长公主在昆仑宫所言,当初的半信半疑更是全然落到了实处。

加之丹阳帝姬死时,他正在山下与静渊居士私会。杨桃不禁暗想:若是今日他没有下山,若是他能及时赶到,她的阿娇是否就不会死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此作想也无法改变结果。此刻的她不想再跟他争论,也无心拿这些话质问他什么,她累了。

“您既不想动她,那就不动吧。您是天子,妾不敢勉强您。”杨桃轻柔地放下了怀中的丹阳帝姬,嘱托云深好生照看,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屋外走去,“有些事,也该同定妃做个了断了。”

“双宜。”皇帝久未见杨桃如此神色,不免也有些怔然,半晌才出声喊住了她。

杨桃慢慢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等着皇帝的后话。

“朕保证,一定会竭力保全杨家的世代尊荣。”皇帝嗫嚅了半晌,却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以丹阳帝姬一条性命来换杨家世代尊荣,在他看来,似乎是非常划算的一桩事。

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皇帝,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嘲讽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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