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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魏震潘小萌 > 第4章 豆腐的味道
 
魏妈妈还在纳闷这是冲哪里去的呢,原是奔着千岛湖去,傍晚时分落脚到了一处南方小镇。潮湿的空气冒进来,唤醒了我这个盲目的旅客。陈旧的中巴车懒懒地停下,弯着腰穿过车厢夹道,车门顿开舒爽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由得敞开心扉深深呼吸。

找了一处落脚的旅社,心无旁骛地冲上街市。这是喜欢的感觉:体会某个地方就一定要用走街串巷的方式来亲近它。小镇可见的安逸,未尽黄昏便已半掩门户过起日子。街上飘起清香味道,眼见家家户户都是和美欢愉不叫嚣不张扬。

在这里吃到了豆腐馅的包子,白花花的豆腐里面散落着少许绿色的菜叶,看上去素白雅致。狼吞虎咽真对不起这温和含蓄的豆腐馅,需要慢慢品来细细咀嚼,那无敌的清香会在唇齿间回荡。北方浓重的馅料就是为了显摆其丰富的内涵,而这样无惧色香味的烹饪绝不为笼络人心而来。随便你喜不喜欢,绝不动声色。

旅途的浮躁,被朴实的豆腐降解。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仿佛刚下过小雨一样软绵绵。其实根本没有下雨,那种绵软就是南方特有的迷人感觉。最是春季,绵软里透着一股青草的味道。这味道令人怜惜,不忍用坚实的皮鞋去践踏。一定要穿平和的帆布鞋,充分地亲近它,铭记它。

小镇一眼就可以望尽,初来乍到也不觉乏味。因为转过一堵墙,看见了一条江。再绕过一座楼,又看见那条江。每一段的看见,总有着不同的景致。无论从哪个角度,这条江都默默的径自流淌。无论是弯弯地画个弧线,还是直直的勇往向前。就这样,为了寻求不同的角度跑来跑去,穿过一道长街又转过一条小巷。追逐着它——“水送山迎、一川如画”的新安江。它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正如有些东西远远地看就好,保持一个最恰当的距离比亲临更惬意。

小镇的尽头豁然开朗,好像是推开了一扇巨大的门。缀满晚霞的天空,迟迟不肯落幕的斜阳,远山与小镇之间的新安江,以及铺天盖地饱含温润的空气和远处滔滔的江水声。真想无限放大胸怀,把这一切都揽进来。真个是生动别致,动静皆宜的大美!

小镇上的人在大美里安然平静的生活,日子就像平和清淡的家常饭。任古人称颂至极,今人心潮澎湃,新安江和这座小镇各自美各自的,与其它毫不相干。你赞颂也罢,拍照也罢,惊呼也罢,人家不过是常态。在别人眼里是美,在他们是生活。美与不美又奈何,正如豆腐馅没有明确的味道,只有温和清淡,这里就是这样的,新安江就是这样的。

提起豆腐,大家一定不陌生。它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食品之一,原料就是黄豆。经过研磨、沉淀、压制而成。食用的方法比较多,可以用来炒、炸、烩、凉拌,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就这普普通通的豆腐,和我可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

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是农业社。父亲在村子里除了干一些日常农活外,还在豆腐坊做活,豆腐坊一共有两个人,除了父亲之外,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王爷爷。王爷爷主要掌握技术;父亲呢,那时年轻,主要干一些体力活。那时没有幼儿园,我们一帮小孩子就在村子里乱跑,也带弟弟妹妹玩。那时的我由于身体比较弱,常常就被父亲带到豆腐坊玩。

记得吃过早饭,父亲到磨坊和王爷爷一起捡豆子,主要捡里面的小土块、小石子。这活我是可以做的,同时喜欢听手拨豆子,豆子发出的响声。没有耐心的我一会儿就跑了,在屋子外面的空地上玩一会,一会儿又跑到屋子里,有时还会把他们拣出来的小石头子装在一个小瓶子里不停地摇晃,听那叮铛响,王爷爷从不说我,有时还会带给我一块水果糖,剥开糖纸吃了糖,又把糖纸洗干净晾在外面的窗台上,那时我喜欢收集一些火柴盒、糖纸之类的东西。常常把收集的同样的和小伙伴们交换,期间也有不少乐趣。

把豆子捡干净后,倒在大水缸里,然后放上水浸泡,等豆子发胀了,就开始放在石头做的磨盘上磨豆浆,这时王爷爷就套上那头黑色的毛驴,给驴罩上眼罩。父亲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做成的瓢,不断地给磨盘上添泡好的豆子,王爷爷就坐在灶前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我呢,这时可开心了,忙着给王爷爷吹火。那是用蒿草编成的长条,只要点上一次,用的时候只需轻轻一吹,火星自然就亮起来了,就可以用来点烟。既方便,又省火柴。

毛驴戴着眼罩不停息地转着圈,脖子上的铃铛随着步子叮叮当当地响着,使枯燥安静地磨坊有了一点生机,石磨不停息地研磨着豆子,父亲不停地给磨盘上添加着豆子,有时也会加水。我喜欢坐在灶台前的石凳上支起下巴,听着铃铛声,看着毛驴不停地转圈,想为什么要给毛驴带上眼罩……等差不多能装一锅的时候,卸下毛驴让休息。这时就转入下一道工序了。

王爷爷在那口大锅上已经架好支架,那是一大块四四方方的纱布,四个角用绳子扎起来,绑在一个木条做成的十字架上。父亲这时就开始烧锅了,王爷爷站在锅台边开始过浆,也就是把刚才磨好的豆浆通过纱布的过滤,滤去豆渣。只见王爷爷的两只胳膊左摇摇,右晃晃,白白的豆浆顺着纱布的眼淅淅沥沥地流到锅里,然后再把那些豆渣放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竹笼里,那些豆渣晾干后就被送到饲养室喂牲口了。

父亲在下边大火烧锅,王爷爷在上边过豆浆,还不停地用水瓢舀去上面的白沫。两个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等锅里的豆浆完全烧开后,父亲就把这煮熟的豆浆再舀到一口缸里,王爷爷开始放东西,那时我小,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凝固剂类吧。父亲不停地用一根木棍搅拌,这时是决不允许我上前半步的,主要是怕烫着我。

过上一会儿,热腾腾的豆浆就渐渐凝结起来,软乎乎地,可以调成豆腐脑吃;王爷爷就会让父亲给我舀上一碗,拌上作料,也许是经常在豆腐坊玩,对豆腐脑并不稀罕吃;现在偶尔在外边吃一碗,但从来找不到儿时的味道。

等凝固的差不多了,父亲就会再次舀出来,导入几个竹筐,先要给竹筐上铺上干净的纱布,然后将导入的半凝固豆腐一个个包起来,把纱布的四个角缠紧拧到一起,最后压上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头,放在一边。等完全晾凉,凝固后就可以在村子里卖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和王爷爷各自推着车子,去村子里兜售。天气不冷的日子里,父亲也会带上我走村串巷。那时候人们的收入有限,豆腐一般都是用豆子换的,所以父亲的吆喝就是“换豆腐哟……”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小村落的上空,吸引着村民。

日子一天天的重复着,磨坊里,王爷爷、父亲,还有少不更事的我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活计。我也一天天长大着。

春雷一声响,农业社解散了,包产到户,豆腐坊也被村上的一家人承包去了。父亲离开了豆腐坊回家经营村上分的几亩土地,我告别了这个充满快乐的地方,背上母亲缝制的花书包踏进学校的大门,成了一名学生,从此开始了我的求学之路。

过年的脚步声近了,但我对如今单调而枯燥的过年并感兴趣,相反,我倒憧憬起小时候贫穷的过年,每每回味起吃豆腐的美滋美味,做豆腐的热热闹闹,我的心头涌起阵阵温馨。

那个时候,过了腊月二十,过年的帷幔从此徐徐展开,敲敲打打的做豆腐声盈满了整个庄园,孩子在雪地里疯跑着,沉睡的村庄突然沸腾了,庄户的上空笼罩着一片喜庆与祥和。

做豆腐第一道工序是磨豆子,那时候,没有机器,只有石磨。磨豆开始了,习惯苦力的父亲紧抓磨担,前躬后仰,来去着周而复始;母亲不仅一边摇晃磨担,还要一边向磨了眼里填注黄豆。父亲和母亲契合着摇来晃去,重复着一样的磨盘吱呀声,直到父亲脱去了棉袄,浑身汗流浃背,费了半天时间才能磨完一作豆腐。我们小孩不会拐磨,也会缠着父亲的磨担跑前跑后,帮着母亲打点短工。

接着就是吊豆浆,父亲在草屋不高的木梁上挂起绳子,系上晃浆用的三角棍和晃浆布,然后,站上不高的板凳上,手扶木棍,上提下放,摇晃着刚磨下的豆浆汁,豆浆汁在纱布中上滚下翻,浓浓的浆水从纱布下滴滴渗出。系着围裙的母亲站在一旁不停地搅拌,还不时地凝望着父亲,恨不得父亲能把豆腐渣也晃出了豆浆,直到纱布下彻底没了滴漏,母亲才依依不舍地挖去了豆腐渣。

烧豆腐浆是最温暖的时候。矮小的厨房门口挂上了达帘子,碗口大的窗户还塞上了稻草,厨房分明就是不透空气的闷罐车。烧豆腐浆的时候,暖融融的水蒸气氤氲了整个厨屋,在屋内,我们互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唯能望到的只有父亲被锅堂的火光照亮的瘦削脸庞,父亲一边吃着旱烟,一边向锅堂里填注柴草,母亲两眼牢牢盯着漂浮的豆沫一刻不敢怠慢,生怕豆腐浆瞬间开锅,母亲娴熟的经验准能知道浆熟的时候,从没出现过豆浆漫溢锅外的情况。

因为豆腐的飘香,因为肚子的饥饿,因为厨房的温暖,我们小孩依依地闷在屋内,围着锅台跑前跑后,眼巴巴地盼着母亲能间或舀上一勺豆浆拌上些许红糖给我们喝。

母亲把煮熟的豆浆舀到了蒲包里,再扎好蒲包的四个角绳,然后,父亲吃力地搬上磨盘压上蒲包。木桶的水一点一点的涨高,母亲不住地用小碗舀掉蒲包挤出的热水,不久的时候,蒲包中就凝固成鲜嫩豆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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