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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向黎之歌 > 第六十八章 沉入月光的夜晚
 
  婶婶以前说过,在冰凉的台阶上坐久了晚上容易做噩梦,她是忘了呢还是又抱着侥幸心理呢。

  “你叔父啊非得要给你补个生日。”婶婶不住地往她的碟子里夹菜。

  “不,我不想过生日。”向黎一脸为难,自从知道自己先天不足之后她最怕过生日,过一年少一年,这不是提醒她离自己的生命的终点越来越近吗。

  这时候,叔父不知道从哪里走进饭厅,背着手说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她去过目。

  “不,叔父,我最讨厌过生日了。”向黎表情别扭。

  “哎呀,哪有人会不喜欢过生日呢,你这傻孩子,快来快来。”叔父拉着她就准备往外走。

  “去吧小黎,这礼物你叔父准备很久啦。”婶婶推了她一把,转眼她就来到了大院子。

  “礼物在哪里啊?”向黎左看右看,可除了叔父以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嘿嘿,礼物就藏在我身后啊。”说完,叔父闪开,他身后的人转过头来。

  “你是……”向黎觉得有点脸熟,但想不起他是谁。

  “你这记性,这是东巷区总商队队长的儿子维鹤啊,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你忘啦?”

  “向黎,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了。”维鹤向她伸出手。

  看到叔父一脸美滋滋的样子,向黎全明白了。

  “我还有一口饭没吃完。”她转身就跑,却被叔父一把拦住,“向黎啊,维鹤特意来看你的,你陪人家出去走走嘛。”

  “不,我不想走,让他回去吧。”

  “嘿,你这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打算一直在家待下去吧。”

  “叔父,你到底是不是我叔父。”

  “来来来,维鹤,来,拉着我们向黎的手。”

  眼看着维鹤就要过来,向黎把手一甩装出一副蛮横的样子,“这由不得你们,你们不是我父母。”

  “你父母,你父母早就把你交我手上啦,”叔父说完仰头大笑,“我看着事儿就挺好,你不用再考虑啦,这事儿,叔父帮你做主。”

  说完,他拽过向黎的手就往维鹤手里放,“不,不,我不要……”

  她转头向周围求助,谁,谁会来救她,谁还有这个义务来救她。

  圣光闪耀的地方,他总会出现。

  “泫……”向黎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栖泫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叔父和维鹤也呆住了,这人是谁,为什么他会有一双藐视一切的紫眸。

  向黎趁机甩开叔父的手,向他跑去,可是好不容易靠近了他,他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后退几步。

  “你是谁。”他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

  “我是……”向黎的眼睫在剧烈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向黎。”

  “向黎,”他轻笑,“我不认识。”他冷漠地地留下这句话,转眼就消失在幽蓝色的灵光之中。

  “看到了没,他不认识你,”叔父和维鹤走来把她围住,“认清现实吧向黎,你不属于他的世界,踏踏实实过好你在易持国的日子吧。”

  维鹤要拉她的手,“不,不,我不要……栖泫……回来……”她蹲在地上,无能为力地哭了起来,她眼前是叔父和维鹤的脸来回旋转,“认清现实……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哪儿都别去……”

  “不,我不要……呜呜……”

  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做噩梦婶婶都会出现在她身旁,点着那盏古旧昏黄的灯,灯光在她眼前闪过,她就会醒来。

  “没事,没事啊,向黎别怕,就是个梦,就是个梦啊傻孩子。”向黎渐渐睁开了眼睛。

  “婶婶,他不记得我了。”她抱住婶婶的脖子,像是小时候那样。

  “谁不记得你了。”婶婶抚摸着她零乱的亚麻色长发。

  “灵帝。”怪不得,怪不得这孩子这么早就回来。

  婶婶心里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背,“他已经有了帝后,你确实也不用再跟着他了,那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记得也未必是件坏事,向黎这孩子看上去冷漠孤僻,可一旦和外界的人事建立情感就会难以抽身。

  “可是,我好难过……”向黎终于哭了出来,在隐藏感情方面她永远是个失败者。

  听到这里,婶婶终于明白灵帝对向黎来说意味着什么了,但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她这个时候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也要学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啊。”

  “自己的……幸福……”向黎抽泣着重复婶婶的话。

  “是啊,没有谁可以永远陪着你,没了他,你也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见向黎不说话,婶婶用手整理着她额前散落的头发,“我一开始嫁给你叔父的时候,其实啊,也不能说是喜欢吧,”她突然开始嘲笑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当时我还觉得他脾气倔来着,可你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这么跟着他过来了,到了现在,我反而离不开他,”婶婶低下头,向黎看到橘黄色灯光下她额头上的皱纹,那是因为幸福而泛起的皱纹,“我突然觉得,脾气倔的人才是最可爱的。”

  听完,两个人都笑了。

  “所以啊,别去强求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婶婶捧着向黎的手,“如果他把你忘了,只能说明,你在他心里,可能……”并不那么重要,婶婶斟酌了一下没说下去,“那你为什么还要接续折磨你自己呢。”

  是啊,他什么都还记得却把她忘了。向黎苍白的脸在灯光下一片死寂。

  婶婶看着她憔悴的脸,思忖着该说些什么好,“婶婶觉得啊,你也不要把眼睛就放在一个人身上,小孩子们会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太小了,会把眼前的东西视为生活的全部,可你已经长大了,”她轻轻捧着向黎的脸,“你身边还有别人,不过,这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你好好考虑。”

  “可是婶婶,你明明知道我先天不足,为什么还要我去承担那些我不配成为的角色。”我没有办法对檑溟负责,我不能让他活在城晴的痛苦中。

  “可是,这并不妨碍你把余下的每一天都活成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啊,”这种想法到底积压在这孩子心里多久了她到今天才肯说出来,“向黎,你和任何人一样,都可以选择明天的生活可以怎么过,正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才是人活着最美妙的地方,你可以选择活得勇敢些,像任何生灵一样,体会灵间一切美好,也可以选择自我封闭,让担心你的人继续担心。”

  “可是,这对檑溟来说不公平,我不能让他……”

  “傻孩子,那是你觉得,你真的有从他的角度考虑过吗?你觉得你这是在伤害他,其实,你已经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他。”婶婶的眼里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听婶婶一句话,活得没有包袱,像任何一个生灵一样,生活亏欠你的,都会用另外一种形式偿还你。”

  向黎把脸沉没进了亚麻色的长发里,她点点头,看着发丝在橘黄色的光影里若隐若现,随后,渐渐把眼睛也闭上了。

  婶婶看着她躺下,才慢慢出去了。

  醒过之后的向黎再也睡不着,各种念头在她脑子里缠绕,她觉得屋子里太闷,索性从床上起来,不行,越是把自己当做病号养着,就真的越来越羸弱。她披上一件外罩,想去院子里坐着,说不定她能这么坐着看天明,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看过太阳从院子里升起的样子。

  她轻声地打开了自己的门,无声地步入院子,皎洁的月光洒在冰凉又洁白的石砖上,外面的一切好像镀了一层银,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院落,向黎深深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空气里好像隐约有银灵花的清香,她漫步庭院,只是才几步就当她要走近石桌时,突然看到一旁的银灵树下站着一个人。

  不能叫出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看到她的出现,树下人并没有立即露面,反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院子,不可能是檑溟,他已经走了,难道是,是梦里那个谁……等他离开树下的阴影,走入月光之下,向黎才看清了是谁。

  居然是他。

  “你来干什么。”向黎皱起了眉轻声说着,她怕惊醒了屋内熟睡的亲人。

  他以为,她的神情是厌恶的,便什么也没说。

  好,那你就继续站着吧,我要回去了。

  向黎转身走开时才听到他说,“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忘了。”他依旧站在原地,星光和月光洒了他一身,他就像月亮之神一样神圣不可触碰。

  这次轮到向黎无话可说,有时候她觉得那就是泫,他一直没有变,但是在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捉摸不透的笑容时,她又觉得他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毫无情感的统治者。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话没有对我讲。”

  说不说,还有那么重要吗?反正该记得的,你一样也没忘。

  “你能帮我记起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后,亲人都会以那样的眼神看他,尽管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但是他总觉得身体里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逼迫他做一些没有错但不该做的事。

  “我现在没有理由帮你。”一切都结束了,你的出现只会让我之前的所有的行为化为徒劳泡影,我已经没有力气再从零开始了。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什么?向黎转身看他,脸上是一片震惊。

  “再借我一个月你的时间。”让我想起你。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如果陪了你两百年再加上等了你一百年的最终结果也不过是被你忘掉,那我想好好珍惜我剩下的时间。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答应。”

  向黎冷笑,栖泫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不会威胁任何人。

  说完,他看了看这院子,“这院子很美,可惜了……”他知道自己不该用这种方法,可是心里另有一股力量提前安排好了他的行为和决定。

  “不许你打他们的主意。”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你……”这分明就是恶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从明天开始,继续来上班吧。”今晚的月光过分浓重,浓重到妖艳。

  这句话,好熟悉……向黎想起了笛音花坛边,一百年前他也是在说了这句话后像现在一样消失在蓝色的矩阵光束之中。

  他是想起什么了吗?还是,他能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就是想不起我。

  向黎坐在了石凳上,他走后,连月光都变得清澈了许多,不再汇集在这个院子里。

  “你去了哪里,哪里就会被点亮……”向黎叹了口气,合眼趴在了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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