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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他的世界支离破碎

然而对高绍远来说,这简直就是极致的侮辱!

恼羞怒意徒然而生,高绍远额头青筋暴露,脸上涨得通红,张嘴便欲骂人。

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眼中一黯,那即将骂出口的话不得不生生憋住,委屈得胸腔中满满的都是愤怒!

若他还是燕王府的大公子,谁敢这么对他!

高绍远忍着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人将一个半新不旧的包袱扔在他脚下,没好气道:“你的!”

说毕瞧也懒得再瞧他一眼,跳上马车,命车夫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高绍远就这样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那马车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渐渐的跑出了他的视线。

阳光依旧灿烂,处处片片明亮,地上草丛中散发着热烘烘的热气,可高绍远却感觉不到热,反而感到浑身冰凉,如坠冰窖,身心凉透。

眼眶中渐渐涌上水汽,渐渐的,迷蒙了视线。

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支离破碎,就像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无力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四下寂静无声,杳无人迹,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他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措手不及!

甚至在这一刻他不由得想,这么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的好!

无边的寂静中,踩着草叶而来的沙沙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的清晰入耳。

高绍远身子微微僵了僵,慢慢的抬头,看去。

迎着光,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和眩晕,眨眨眼睛看了清楚,高绍远不由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张、张立,怎么、是你……”

高绍远说着有些惭愧的别开了目光。

他身边的两个人,张立、张元,汝州之事他倒霉,张元也没逃掉,与那些他身边的爪牙一并被处置了,只有张立一直陪在他身边伺候着他。

元太妃派人接他回燕城的时候,他高兴得乐昏了头,张立却觉得不对劲,苦劝他不要去,被他不耐烦一脚踹翻在地留在了山庄。

如果不是此刻他出现,高绍远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张立将他扶了起来,陪笑道:“公子,奴才求了王妃,请王妃恩准奴才跟着公子,幸好王妃答应了!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往前没多远有一处村落,咱们还是先走吧,今晚总得找个借宿落脚的地方。睡一觉醒来,再做打算把!”

高绍远那彷徨茫然完全不知所措的心随着张立的出现总算渐渐的平复了下来,闻言点了点头,又自嘲一笑,“父王已经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除掉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高家的子孙了!更不是往日尊贵的大公子。你跟着我,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何必呢!”

张立神色平静淡然,笑道:“奴才已经习惯了跟在公子您身边,您就让奴才仍旧跟着您吧!”

高绍远鼻子一酸,点了点头,感激道:“幸亏还有你,张立!多谢你!”

“您待奴才不薄,这是奴才该做的。不然,奴才心里也会牵挂着您,这一辈子心里都没法子安定了!”

高绍远心中一暖,笑了起来。

猛然想起似的,他忙捡起地上那包袱三下两下打开。

里头只有两套面料普通的衣服,一个香囊。香囊中是一把铜板碎银,也不知有多少,以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他如今的全部家当。

高绍远脸色一变,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父王他,还真是够绝情的啊!区区五十多两银子,就买断了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吗?

区区五十两,够做什么!

张立见状笑着安慰道:“公子,五十两也不少了,咱们省着点花,找个小镇子住下来,做点儿小本生意,只要好好经营,慢慢的会好的。”

高绍远却是怔怔的,小本生意?难道今后,这便是他的人生吗?与那些贩夫走卒一样,为了一日三餐、腹中饥饱而挣扎一世……

他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冷颤!不、不能的!他是燕王的嫡长子,是高家的子孙,便是再没出息,也绝不能落魄到那地步啊!

高绍远心乱如麻,被张立拉着机械的往前走着,将来到底该怎样,他还不知道。

燕王府中,月已上中天,燕王在福宁殿后的临湖长廊上负手而立,看着那湖中倒映的浅浅月色,听着窸窸窣窣的风声不时掠过,不知已站了多久。

直到夜间值夜巡逻的甘草带人经过,唤了声“王爷!”燕王才回过神来,问了时辰惊觉不早,方转身回殿。

徐言梦已经睡下,他进寝殿上了床榻,看那女子阖目睡得香甜,不由无声轻笑,轻轻在她身侧躺下,伸臂揽住了她勾入自己怀中。

眼睫毛轻动,徐言梦慢慢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惺忪看了他一眼,含糊道:“回来了啊!”

燕王一怔,让她给气笑了,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苦笑道:“得!梦梦倒睡得香甜,爷还以为怎么着梦梦也该等着爷回来呢!”

徐言梦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是怎么说?”

这是怎么说?

燕王叹了口气,闷闷道:“这还用说吗,爷今日心情不好啊!”

就算对绍远再失望,那也是他的嫡长子,曾经寄以厚望的嫡长子!亲手将他赶出燕王府,虽没有犹豫,虽说得决绝,可心里,到底会有怅然、会难过的。

尤其在经过了母妃之事后,对于亲情,他尤为珍惜与敏感,只可惜,这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最亲的人的伤害和背叛,那种铭心刻骨的伤痛,无以言喻!

徐言梦一笑,伸出双臂圈抱住了他的脖子,柔声笑道:“王爷在臣妾心里,是个顶天立地的,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大公子今日可以被逐出族谱,他日难道便不能重新上族谱吗?说白了这也不过是王爷一句话的事儿,哪里有什么要紧!大公子不过暂时离开王府罢了!何况,王爷不是派了暗卫跟踪保护着他吗?他身边又有张立,那奴才倒是个忠心的!也是个明白事理的!王爷还要担心,倒变得不像王爷了!”

“王爷不是派了暗卫跟踪保护着他吗?他身边又有张立,那奴才倒是个忠心的!也是个明白事理的!王爷还要担心,倒变得不像王爷了!”

燕王一怔,不禁失笑,揽着徐言梦的腰身,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到底是梦梦,听了梦梦这番话,爷心里好受了些!”

他又轻叹,“只话虽如此,绍远那个脾性,未必改的过来!若他改不过来,这辈子,那是真的再也用不着回燕城了!本王给了他太多的机会,总不能永远纵容着他!”

他并非担心绍远在外的安危,而是对他能够改过自新、能否真正的成长起来根本没有信心,故而才会烦恼。

毕竟,血浓于水。

“梦梦!”燕王有些苦恼郁闷的看了徐言梦一眼,道:“你说爷是不是老了,什么时候生出这患得患失的毛病来了!这若是放在从前,这小子敢做出这种事,便是直截了当将他赐死,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徐言梦不由好笑,笑道:“怎么是老了呢?这说明王爷变得有人情味了啊!从前的王爷,太冷厉,才刚见你的时候,你是不知,我心里凉飕飕的直怕呢!”

燕王:“……”

听了她这话,他到底是该欣慰高兴呢,还是该愧疚难过呢?

因小王叔的亲事在九月初,故而八月里燕王的生日便不过了,也省了外地那些官员的事儿。

小王叔的婚礼,是必定要隆重而盛大的举办的。

抛开小王叔的身份不提,燕城刚刚经历过这样一场变动,也极其需要这么一场喜宴来振奋人心,热闹热闹!

整个燕王府,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忙碌了起来,修缮布置院落房舍、准备聘礼、添置各种物件、准备吉服等。

宴席上需要用到的好些菜品原料,也得开始准备起来,毕竟比如燕窝、海参、鹿筋、鲟鳇鱼、山珍如松茸、猴头菇等,想要那上等的货色,并非有钱在市场上就能够现买得到的。

大大小小的事情扎堆的来,徐言梦忙得不可开交。

旁的都好说,唯独宾客人数上却不好拿捏。根本没法儿估算到时候会来多少人。

请帖虽会烫印发送,但照例只会送给品级高的官员和一流的豪门世家,余者都是看人情自行决定来与不来。

当然,除非实在不方便,或者远行不在,或者家中当年好巧不巧发生过白事,不然谁能不来凑这个热闹呢?

确定不下人数,宴席摆多少桌便根本没法儿计算。

徐言梦只得命管家将当年燕王娶先王妃霍氏到贺的宾客册子拿来,又将这两年他生日时道贺的宾客单册拿来,相互映衬着看了,费了老大的劲儿,最终定了六十桌上等宴席、八十卓中等宴席,普通宴席则不限,到时候就在王府大门外的广场以及两边的道上搭上彩棚,摆流水席。

这么一来,人手明显是不够用了,伺候茶水的、打扫的、摆放东西的、跑腿传话的、看管车马轿的、引导引路更衣休息的、厨房的、后勤的等等处处都要添人,命管家从各个庄子上挑那靠谱的上来赶紧培训。

又让高管家赶紧的联系好燕城里好几家高档酒楼,到时候连同厨师伙计全都得借调征用……

燕王瞅着徐言梦为了小王叔的婚事忙得晕头转向,光是宴席上的菜品都来来回回的改了无数次,折腾了三天才确定下来,脸色一天比一天拉长着,心里头郁闷不已。

好吧,小王叔的婚事的确应该好好操办,这个他完全没有意见,折腾得阖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这个他也没有意见,花钱如流水所有的细节都做到尽善尽美,这个他也没有意见。

可是,王妃是他的媳妇不是吗?为毛对小王叔的婚事这么用心啊?高管家、徐姑姑那些都是吃饭不动脑的吗!

本想晚上回了寝殿可着劲的发狠折腾她,叫她明白她究竟是谁的女人!

可是,这阵子徐言梦晚上睡得又晚,回了寝殿又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他就算心里头再憋屈想要折腾她,到底心疼这是自己的女人,狠不下那心去。

心里却更郁闷了,恨恨的想:她能不累吗?连到时候王府内外布置装点什么样的盆花她都要亲自过问、亲自去花房看一番,不累就怪了!

这天晚上,燕王终于忍无可忍。

用过晚膳便将徐言梦硬拉进了寝殿。

徐言梦身不由己的随他进去,一边挣扎着嚷嚷着还有些事情没办好,她打算好了晚膳后还要忙碌一阵呢——

燕王实在不耐烦她口口声声不离小王叔的婚礼,猛的捧着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上去,将那一切讨人嫌的声音尽数堵住。

徐言梦呜呜挣扎了两下,便被他吻得身子有些发软,下意识的抬手圈抱着他的腰,微微仰头,主动回应着他。

燕王一顿,动作变得温柔些许,却依然带着霸道的气势,在她口中横扫攫取,寸寸占有,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直吻得她几欲窒息,方意犹未尽的放过。

“王爷……”徐言梦早已瘫软在他臂弯中,双颊潮红,眸光水汪汪的,娇喘轻轻的道:“你、你干什么呀!”

“你说呢?”燕王轻哼,深邃如潭的黑眸低下俯视着她,“梦梦,咱们好几天没好好的亲热亲热了,你今晚不许再琢磨那场婚礼,好好的陪着爷!高管家那些混蛋,爷白养他了!一点用也没有!”

徐言梦一怔,这才明白这人是为什么生气,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嗔他道:“闹了半天你是吃醋了呀!这有什么醋可吃的!”

燕王被她一语毫不客气的戳破,一时有点儿小小的尴尬,脸上微热,索性道:“对,爷就是吃醋了!你是爷的女人,在你心里爷应该永远都排在第一位!你得先想到爷,有空闲时间才能想别人的事儿!”

徐言梦啼笑皆非,笑叹道:“可是,这是小王叔一辈子的大事啊,一辈子就这一次,王爷何必计较这个呢!”

燕王拒绝,“不行,爷就是计较!至少,今夜你不许再想除了爷之外的第二个人、第二件事!”

徐言梦想着,似乎还真是好几天没有与他亲热了,脸上一红,“哦”了一声也就默认了。

原本还不觉得,此时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体莫名的叫嚣起来,燥热得难受,腿脚也有点发软、发虚,眼角眉梢,不经意的染上了淡淡的春情。

燕王的眸光瞬间变得火热,喉结滚动,低低笑着唤了声“梦梦”,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仿佛有意报复般,燕王毫不客气心软的索取,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徐言梦才拖着酸疼的身子起床。

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一样酸软无力,抬起手想要握成拳都很困难。低头看看肌肤上的青紫青红,深深浅浅布满他的痕迹,徐言梦咬唇低低不满两声,脸上不争气的又红起来。

燕王倒是变聪明了,生怕被她迁怒,一早出去后直到差不多晚膳时才回来。

瞅着她一个劲的笑,笑得徐言梦气不打一处来。

百药谷那边很快也有人到了燕城,来的是谷微微的母亲和两个嫂子。

谷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前往燕王府拜见了徐言梦,当面商量讨论了些婚礼上的细节。

徐言梦待她们十分亲切和气,又看到徐言梦是真的对这桩婚事重视,燕王府可见人人都在为此事忙碌着,谷夫人心中亦十分高兴。

因为百药谷距离燕城比较远,这一次她们先过来,就是要在燕城寻一处落脚之处,嫁妆什么的陆陆续续也会运来这儿,到时候好让谷微微就在这燕城里出嫁的。

百药谷与燕城好几家药铺都有生意来往,在这儿也有据点,房舍不需王府出面倒很快便找到合适的了,购了北城一处三进的四合院,带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这一处宅子原本是属于一位跟随元家造反的官员的宅子,行医人家没有那么多忌讳讲究,对这处宅子很中意,看好便入手了。

宅子中一切房舍布置都是现成的,稍微收拾收拾,更换上自家喜欢的摆设家具便可入住。

小王叔和谷微微这会儿还在南境,据小王叔说,正好还有一个月左右,重要的防线就可布置完毕,剩下一些细节上的,倒不必他在那盯着。他和谷微微便打算在那儿过了中秋再回来,也算是有始有终、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了。

燕城里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燕王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燕城,原本打算去看一看的计划只得暂时搁浅。有小王叔在那坐镇,倒的确让燕王省心省事不少。

看在这件事上,他也勉勉强强不同他计较他家媳妇儿对他的婚事太过操心了。

徐言梦没有想到,秦娴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回了燕城。

据说,高麒到时候也会回来参加小王叔的婚礼,而秦娴是先来,顺便在燕城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礼物好购买下来作为贺礼,于是高麒便派人送她来了。

可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徐言梦和燕王离开大唐关后,秦娴的情绪一度变得十分低落。

她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是女主不是吗?想王爷那样的人,不是眼光很独到、很与众不同的吗?那么他为什么看不到自己与寻常女子的不同呢?为什么没有对自己产生兴趣呢?

他没对自己产生兴趣也就罢了,居然还厌恶上了自己!

这对穿越过来之后享受着高麒无限纵容维护的秦娴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让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高麒看她这样子,隐约猜测到是跟王爷有关,但也不敢明着说。

万一不是呢?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尽管明白秦娴已经惹了王爷厌恶,他是不太可能娶她为妻了,可他是真喜欢她,还想要试上一试。

且看到她郁闷难过,高麒心里也不好受。

为了让她死心,高麒便有意将燕王和徐言梦的故事说给秦娴听,尤其是徐言梦为燕王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以及燕王对徐言梦的疼宠。

高麒因为是燕王的堂弟,燕王府中的事情自然比别人更有渠道知道得更加详细真实。

说起来也格外的细致。

然而——

然而,秦娴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不动声色的又细问了一些徐言梦的言行做派,心中越发不定起来。

渐渐的,心里生出了一个疑问,她开始怀疑,这位王妃徐氏,其实也是穿越来的!

徐言梦虽然很谨慎的将自己融入到这个社会,但毕竟是来自现代的人,行事说话有意无意的,总会表露出些许与这个时代不同的东西。

当秦娴得知阿拉伯数字是她最先说给燕王的、当她知道味精也是她发明出来的、当她知道那家叫做“江南春”的酒楼有许多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的特色菜肴,一切,已经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秦娴当时就懵了!傻眼了!心里惶恐恐、乱糟糟起来。

原本笃定自己是唯一的女主角人选,如今冷不丁的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一个同样被老天眷顾的人给抢了,那种心情和滋味,简直太微妙。

随即,她脸色更白了一白,呼吸一促。

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跟徐言梦口没遮拦说了那么多话,会不会,会不会她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呢?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毕竟,她的言行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会不理解,或许会觉得看了很怪,但是徐言梦她肯定都看得懂的!问题是她如今根本就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徐言梦面前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对了!最重要的是那些现代流行歌曲!徐言梦就算没去过青楼听过,多半也听闻过的吧?

那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也是穿越来的呢?

秦娴只觉得心瞬间发凉、发冷!

她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或者说,徐言梦那女人太可怕了!她明明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在旁边冷眼看着!

她的心里,只怕将自己当成了傻子在笑话吧?

想到这一点,秦娴脸上顿时一热,突然感到有点儿难堪,继而是气愤:欺人太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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