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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花样的华年 > 卷一 7 杜鹃啼血
 
  “我刚刚去李忠办公室了。”几天后的下午,夕佳对刚刚跑完操走进自习室的姜湄说。“二检成绩了出来了。”

  “啊?”姜湄喘着气,一时没反应过来,“让我缓缓。”她扶住夕佳的桌子。“你看到成绩了?”

  “没有看到所有人的,但是咱们几个的我都看了。后来再想看的时候李忠把电脑关上不让我看了。”

  “你……考得怎么样啊?”姜湄问。

  “不好,但还在我的接受范围里,没有一检那么地差。”

  “比一检好就行。”姜湄缓缓坐下,想问关于自己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仿佛要向阎王开口问询自己阳寿几何。

  夕佳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头摆弄着手指慢慢说;“你考得没有很差,也不太好,跟你平时比。但是比一检好。”

  “啊?”姜湄眼里泄出失望,“这是一检的翻版吗?一检像诅咒一样跟着我……还有那个绝望的时候……”

  “我没看到总成绩,但按表格的排序你是第二十二个,秦东杨是第十二个,杨炳应该是咱们班第一,在第十个。陈媛在你后边,应该二三十名吧,她这回居然翻车了。这是我印象里她第一次考砸。白茵茵这次考得很好,她是第十一个,在那俩人之间。不过咱班整体不好,你跟陈媛都下去了……我就是不知道表格从第几行开始是第一名,我没看到最上边。”

  “第三行。”坐在角落的谭孟佳冷不防插上一句。

  “你回来了!”夕佳惊道。

  “我刚考完二检就走了,这么几天了,还不该回来吗……这次考试打破了我所有幻想,我已经确定要复读了。”孟佳无奈地笑笑。

  夕佳却不以为然,“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都要复读,我回去再上一遍高一了。”

  “你们暑假补课、一轮复习我都不在,统考我又考砸。回来文化课根本跟不上,我以为在这里自学会好一点,没想到也是不行,不复读没办法啊。”孟佳仍是笑着,像在转述别人的趣事。

  “我听说你们不是可以单独选学校参加考试吗?”

  “你说是校考啊,可以是可以,但是太贵了。路费、住宿费这些跑两个学校就高得不行,那些学校在的地方物价高,我太穷了。我只能在网上给别人画画赚点钱……”

  “怎么会,你只凭文化课的成绩也能上好学校了啊!”夕佳摇摇头。

  “不行的,我知道。”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杨炳风风火火冲进来,拿捏着腔调对蒋夕佳说,“优秀的王江成同学考取年级第一,不仅如此,还进入了全市前二十。让我们为王江成同学鼓掌吧!”说罢,静寂的教室里响起单调的掌声。

  “得了吧,你也很好啊。”夕佳笑笑,“你们这真是要把我逼疯。”

  “真的好吗?年级第八而已。”杨炳转回平日里的声音,一只胳膊撑着桌角,歪头站一会儿,便走回座位。

  “姜湄!姜湄!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夕佳抬头看到姜湄踩着凳子站在打开的窗前,胳膊压在窗台上,头朝外探着。

  “你下来!”夕佳急忙走至她身旁。

  “你不会害怕我跳楼吧,这是一楼啊,从这边跳下去摔不死人的。”姜湄勉强地笑着,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下来吧,不要难过了,一次考试而已,又不是高考。况且我考得比你还差,连年级前二十也没进,我不还是得乐呵呵地继续学习。”

  “我就是想、冷静冷静……”说着,姜湄的眼泪止不住地奔涌出来,她跳下椅子,一头栽进夕佳怀里,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改变不了。”

  “一检的时候,我以为是自己情绪不好,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痛苦的事,所以才考不好。那这次呢?这次又有什么借口!我以为这次的状态很好了,一定会回去的,结果呢?还是什么都不是!”姜湄不住地哽咽着,夕佳把抽纸递给她。

  “这种事……只能是个偶然,我知道你很难受,我能体会。但不管怎么说,比一检好就行,不是吗?”

  “偶然?偶然多了就成了必然!我不是因为这一次,就这样的,而是很多次。一检之前的联考,我从来没有考差过,为什么到了一检就差得没边?二检也是这样,这学期以来的每次考试,不论是什么大考小考,联考周考,我从没有失过手。为什么又偏偏就是二检?好像在告诉我,我是被诅咒的,不管过程怎么样,我的结局永远是失败,一个失败是另一个失败的翻版,永远是这样。我所谓的努力,在高考考砸以后,不就可怜而可笑吗?”姜湄紧紧抱住夕佳,额头渗出的汗珠打湿了薄薄的刘海。

  “为什么是二检啊……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很多很多。那么多东西,都只是在我手里短暂地停留,然后就划走了……我一伸开手,上面全是鲜血淋漓的划痕……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就好像在告诉我,我这一生,注定悲惨……”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没事的,二检改卷子那么快,误差本来就很大……”夕佳轻轻拍着姜湄的后背。

  “没事,蒋夕佳。”姜湄擦干眼泪,“你回去吧,我站在窗户那儿思考思考人生。不能耽误了你。”

  “蒋夕佳!班长!”另一边,杨炳唤着她。

  “那我回去了,我去看看杨炳喊我干啥。”

  “你赶紧去吧。”

  “嗯,你过来了。”杨炳捋着手里的几张暗黄色抽纸,“你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她跟你不一样,别人的安慰对她来说没有太大作用。心结只能自己解,别人越帮忙反而越乱,成了死结就麻烦了。”

  说罢,杨炳沉默良久,只是反复把玩着手中的抽纸。“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说这个?”夕佳等待许久不见杨炳再说话,忍不住问道。

  “嗯。”

  “唉……你还是关心她,那你又为什么总是……”夕佳慢吞吞地说着,出神地盯着杨炳手中的纸。

  “我只是在尽同学情谊而已,蒋夕佳,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和秦东杨。”杨炳忽然字正腔圆地朗声说。

  “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怎么一说这你就急了呢?”夕佳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她在寝室哭过多少次,坐在床上眼泪不停往下淌……”

  “回去学习吧,蒋夕佳。”杨炳始终没有抬头。

  又一个春天来到了。四月刚刚过去两天。桃花如约开放,愈开愈艳,满世界都是那妩媚明丽的阳光和粉红。

  “你千万别从那里跳下去啊!”晚饭时间,走进自习室巡视的年级长笑道。

  “啊?”姜湄已站在高高的窗边发呆良久,她如梦初醒般回过头,跳下椅子,“没有……不会的。”

  年级长在自习室里一会儿停下仔细审视着墙上贴的守则,一会儿伸头看看摞起的一盒盒屏蔽仪后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走到窗边时探出头去深深吸几口气。一圈走满再次到了门口,他微微笑着心满意足地望着吃过晚饭闷头学习学习的学生,停留几秒,方才轻快地走了。

  “呼——”卢鑫隆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小说。”

  王江成听闻,嘴角稍提,眼睛眯缝着露出轻蔑地表情。

  鑫隆并未在意,继续低下头忙着。

  吴岱宗抱着书箱出现在门口,他松手任箱子坠在地上,一边朝前踢着箱子,一边如释重负般说:“我不用回家了!”

  “罗成允许你下来了?”江成手里架着笔,微微挑起眉头。

  “批准了,皇恩浩荡啊。”

  “你多少啊?”江成问。

  “你说第几名?年级第二。”

  江成点点头。

  岱宗把书箱拖到他常坐的角落,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收拾起来。

  杨炳刚走进门便看到姜湄坐在自己桌边。她双腿向前平伸,小腿处叠在一起。嘴角朝下撇着,愤愤不平地低头盯着手里捏着的带泡塑料膜。

  “怎么了?怎么了?姜湄同学。”杨炳仍是玩笑般地捏着嗓子。

  “我不想学习了。我要坐在这里影响你学习。”姜湄忿忿地回答,手中的塑料膜发出泡泡爆破时闷闷的声响。

  “好啊,坐在这里吧。”杨炳顺势坐下。这次是他坐在桌内而她坐在桌外,与曾经的数十次正好相反。

  “我又考砸了。”姜湄的眼神飘过杨炳的脸颊,又投回地面。

  “没事,忘掉吧。”

  “说得容易,怎么可能。”姜湄嘟哝着。

  “两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只能说是你不太适应市里的出题模式而已。这种模式又不是高考的模式,我们、老师们、市里的那些专家们,都是在通过往年高考题揣摩他们的出题方式,并且尽快练熟这种方式。但我可以说,这次的题出的非常烂,市里那些所谓的专家们根本没有摸清出题特性,这考试意义不大。说实话文综最后几道大题我都没怎么写,实在太烂了写不下去。”

  姜湄没有答话。接下来是整个教室良久的沉寂。

  杨炳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几张抽纸,将它们捋成不同的形状。

  姜湄坐在他身边,认真地揉搓着那一张带泡的塑料膜,不时发出几声低弱的闷响。

  吴岱宗低头拨弄着平板,王江成煞有其事地盯着支起的平板做沉思状,卢鑫隆戴着黑色的头戴式耳机埋头奋笔疾书。

  教室的最后,谭梦佳偷偷打开电脑打磨几幅画的细节。另一边,蒋夕佳翻动卷子发出“哗哗”的声音。

  教室外晚饭时分的喧嚣逐渐散去,高层的文科班传来隐隐约约的读书声。天光渐渐暗下,晚霞由绚烂转为阴郁。一间间教室的白色灯光冒到窗外,教学楼四角那尖顶的阁楼轮廓愈加明晰。一只肥鸽子停落在阁楼顶长长的避雷针上又忽然惊起,消失在远处的树梢。

  许久后,姜湄和杨炳对视一眼,分别从前后门走出。

  两声空落落的响动沉下,这世界继续静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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