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经历让奚柚不喜欢离异性太近，尤其是一些行为和那天有所重合时，会让她大脑宕机，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伸手去抱季衍之的时候，奚柚的手在发颤，明明是触手可得的距离，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两只手绕到他的后背，正思索着是不是该轻轻拍拍，突然一只大手落在她头顶，缓缓将她摁到怀里。
季衍之低徐的声音随之而来，“这样抱可以吗？”
距离的贴近，让奚柚闻到了比平时更加清晰的薄荷味，一如季衍之这个人，清冽干净。
隔着单薄的衣服，她还听见了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了肌肤的温度。
一种奇妙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奚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从季衍之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一份不掺任何杂质，很单纯的温暖。
她用额头蹭了蹭季衍之的衣服，无处安放的两只手扣在一起锁住，然后才抬起头问：“哥哥，我这样抱你可以吗？”
“嗯。”季衍之抬手，拨开搭在小脸上的凌乱发丝，注意到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手垂到身侧，“怎么？”
明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自己不是好人呢？
再说了，哪有坏人会跟人说自己不是好人？
奚柚没有打听别人事情的兴趣，但她现在突然很想知道季衍之从前都经历了什么。
可是一声哥哥出口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季衍之把奚柚的欲言又止都看在眼里，“想说什么？”
“我想说……”奚柚故意拖长语调，嘴角上翘，带出一对小梨涡，“哥哥很好。”
自季衍之有记忆开始，从没听见过别人说他好，这是第二次，而且都是出自一个人的口。
这让他不免有些失神。
片刻后，季衍之回过神，目光平静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即便是在没什么光的环境里，他也能感受到杏眸里的纯澈，就好像从未接触过生活黑暗的一面。
第一眼见到奚柚，季衍之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在昨晚，推开门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个看起来由美好簇拥着长大的小姑娘其实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沉重又压抑的黑暗，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偏偏在那之后，她的眼里依旧一片赤诚。
这样干净的美好，让他忍不住想要毁掉。
好笑的是，每当他有这个念头，就会听见小东西叫他一声哥哥，软乎乎的声音总会让他小时候吃到的第一颗糖，又软又甜。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做梦都想再吃到那样的糖，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吃第二次。
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愿再吃了。
记得那个人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掐着他的手腕问他：“想吃糖吗？”
他没有回答。
那个人笑了，凭着最后的力气使劲戳着他的心口告诉他：“你就是个烂泥地里的脏东西！你只配吃苦1
说完，那人喘不过气还大声笑着，到离开人世，整张脸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开心。
季衍之以前的生活没有与好字沾上过半点边，他所接触的都是负面，回到季家，看似和从前脱离，其实不过是换了个环境了解这人世间有多恶心。
“我不好。”他回答奚柚。
奚柚只当季衍之是在反驳她的话，于是开始向季衍之举例说明他为什么很好。
季衍之认真听着，这是他活了十八年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这儿好，那儿好，仿佛一个完美的人。
等小姑娘说完，他语气温和地告诉她：“等你了解哥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哥哥的意思是我可以了解哥哥？”奚柚眼前一亮，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季衍之没接这话，掌心向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回吧，好多蚊子。”
不说没感觉，一说就觉得像待在蚊子窝里。
奚柚挠着手臂往有光的地方走去，在灯下看清抓得一片红的胳膊，嘴角往下一撇，“都怪哥哥。”
白皙的肌肤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还给挠破了，冒出了血珠子。
看着实在吓人。
季衍之眉头紧锁，“我带你回去擦药。”
“不要1奚柚避开他过来牵她的手，脸偏到一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擦药1
季衍之每看一眼她的胳膊，眉头就会再皱紧一分，“听话。”
“我不听话。”奚柚摇头。
季衍之抿唇不语，奚柚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喂蚊子。
奚柚开始抓腿，不一会儿，就红了一大片，但她还是不准备听季衍之的话，而是把腿伸到灯下，让季衍之看清她被蚊子欺负得有多惨。
季衍之无奈，捉小鸡一样逮住她的手牵着往里走，“可以，行了吗？”
“哥哥真好1
奚柚粲然一笑，下一秒，小脸又恢复到难受状态，实在是太痒了，手上根本停不下来。
季衍之注意到挠破的范围变大，捉住她的两只手，“忍祝”
很痒，但是不能挠，这是折磨啊！
奚柚忍得泪眼汪汪，开始用脚去蹭腿上养的位置，不一会儿就带上了哭腔，“这是什么毒蚊子！好痒啊1
附近的佣人闻声赶来，看见奚柚胳膊和腿红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而且多处冒着血珠子，“奚柚小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成了这样？”
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季衍之发现奚柚身上的红肿不像是蚊子咬导致的，更像是被毛毛虫给碰了。
佣人去拿药箱。
奚柚坐在沙发上，这回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了，她难受得直往季衍之怀里拱，“哥哥你松开，我身上好痒。”
季衍之清楚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但是比起留疤，那不算什么。
“乖，擦了药就不痒了。”
又痒又麻，一波接一波，奚柚快被这种感觉逼疯了，晕晕乎乎地使劲往面前人的怀里拱，实在忍不住了，一口咬下去。
佣人提着药箱赶来，看见这一幕，忙上前把奚柚拉开。
另一个佣人注意到季衍之被咬的那处逐渐渗出了血，“衍之少爷、”
“我没事。”季衍之垂眸看了眼，就打断了佣人的话。
又来了两个佣人，才开始给奚柚上药。
冰冰凉的药膏涂抹到难受的位置，很快就止住了痒，虽然奚柚还是有点想挠，但就这点冲动她还是能忍住的。
等擦完药，奚柚走到一面落地镜前，看清身上整个的惨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回头看季衍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待周围没人了，她才走到季衍之面前小声说：“为了给哥哥一个抱抱，可把我害惨了。”
小姑娘就差把委屈二字写在脸上了。
这件事确实怪他，如果不是他要带她出去走走，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情况。
季衍之是坐着的，他略微抬眸和小姑娘对上视线，眼里漾出温柔，“希望哥哥怎么补偿，尽管说。”
奚柚一拍大腿坐下，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明天我补完课还要去徐希言家里补课，哥哥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怎么多了一节补课？”
听季衍之这么一问，奚柚才想起她还没跟他说过徐希则给她补物理的事情。
几句话说完，奚柚又把前面的话问了一遍。
季衍之自然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
第二天早上的天空明亮的有些反常，片刻后，飘起了小雨。
奚柚看着外面奇怪的天气，赶紧喝完粥，拿着伞出了门。
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拉开车门就见到季衍之，没想到郑伯说：“少爷陪老爷出门了。”
“哦。”
奚柚坐进车里，低头摸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除了公众号推送的，其他安安静静。
手机放回包里，奚柚偏头看向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像是随口一问，“哥哥和爷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啊？”
“半个小时前吧。”郑伯抬眸扫过后视镜，将奚柚的不开心看在眼里，和蔼说：“我那孙子和您差不多大，每天在家里闲着，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让他陪您去补课。”
奚柚意识到郑伯这是误会了，忙摇摇说：“不用不用，我只是在想这场雨会不会下大。最近好像总是下雨，我看新闻说东区那边的情况可严重了。”
“是啊，东区房屋密集，又多是老房子，每年雨水多的时候，那边都要遭难，今年是最糟糕的。”郑伯叹了口气。
话间，外面雨变大了。
雨水砸在车窗上，蜿蜒出一条条无法预知去向的痕迹。
奚柚把手放在上面，跟着走过一条又一条，每一条的降落点她都没猜对。
车停在补课的楼下，奚柚撑开伞，听着雨水砸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赶紧跑进了楼里。
把伞放进过道伞桶的时候，奚柚没忍住拿出了手机，还是那样安静。
她咬了咬牙，决心在补课结束前不再看手机。
在徐家补完课，奚柚才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摁亮屏幕，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早上的时候是有些不开心，那她现在就是非常、特别不开心。
季衍之，我生你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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