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怀疑地问：“这个徐球也姓徐，莫不是你们徐家的人？”
“当然不是！”徐龙宙反应很激烈，看来，如果说石祯卿是他崇拜的偶像，徐球则是他鄙视的那类人。“他就是凑巧也姓徐而已，形象派相比形法派实在不成样子，族长是想拉拢形法派的，偏这讨厌的徐球巴着石门主不放，每回族长邀请石门主他总会跟来，那我们就不好再邀请形法派的人……”
徐龙宙果然是个隐形的话唠，这番话唠唠叨叨说下来，肖文静脑子里已经勾勒出石祯卿和徐球二人的完整形像，不仅是外表的美丑，也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内在美，说到底，最可信的还是实力，最堪利用的，是性格。
石祯卿似乎是个实力颇强但为人实诚的老好人，所以会被徐球这样的无耻小人巴住不放，好在他的能力也不惧于徐球的小动作，两人因此才能相处得尚属愉快。
肖文静心中一动，想起她的目的：要找个好说话的业内大拿打听幻境和叶子襄的下落，比起之前徐龙宙介绍的其他客人，这石祯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和桌子底下的徐龙宙偷偷摸摸地窃谈了几句，转回头，徐球还在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瞧，耐性颇好，风度极佳。
肖文静心底又叹了一声，论皮相徐球真是无可挑剔了，也不知道杨慎思在徐球这样的年龄还能不能保养到此等程度……啊，她就不该拿杨律师和这种人比，对不起，杨律师，我错了！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回想刚才徐球搭讪时说的什么，用尽十二万分的诚恳，小心翼翼地答道：“应该……没有吧，我是第一次参加徐家的聚会。”
“不一定是徐家的聚会嘛，”徐球被拒绝了也半点不觉得尴尬，顿都不打地顺嘴往下说，“圈子就这么大点，来来去去都是熟人，咱们也可能在别处见过。”
他不等肖文静再冥思苦想如何回答，转头极其自然向石祯卿寻求认同，“老石，你也觉得这位小姐面熟对不对？”
“啊？什么？谁？”石祯卿正热火朝天地解决盘子里几只白灼虾，闻言浑浑噩地看向肖文静，油腻腻的额发耷下来遮住半边脸，下半张脸最引人注目的是嘴角露出半截虾尾，形像可谓惨不忍睹。
“咝……”肖文静咬紧牙，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冷气，忍不住又瞪了眼从桌子边冒头的徐龙宙，两人光凭眼神厮杀。
肖文静：就这样的，他真是峦头派的门主！？
徐龙宙：相信我，他真的是大人物！
石祯卿眯起一双本就不大的肿泡眼，透过额发的缝隙盯着肖文静看了许久，久到肖文静不敢再和徐龙宙交流，浑身不自在地左挪右挪，皮肤发痒，心底发虚，最后不得已向旁边的徐球求助。
徐球接收到肖文静求救的目光，咳嗽了一声，忍笑道：“老石，你在看什么？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啊？什么？哦！”石祯卿仍是反应迟钝，一副欲睡不睡、将醒未醒的样子，眨眼的速度都比正常人慢半拍。
但他下一句话却比在场所有人都清醒，让所有人同时心头剧震。
“我在看她身上的生气和死气，在她这个年龄，无病无灾，生气却明显弱于死气，她应该便是‘阴刻风水’的现任持有人。”
这一语出可谓举座皆惊。
肖文静讶然道：“你怎么知道‘阴刻风水’在我这里？不是，你会观气？我真的生气弱于死气？为什么？怎么会？”
现在的她不是数月前初入门的她，她早已知道天地间生死有数，大到一国一地，小到一花一叶，想要风调雨顺或是枝繁叶茂，生气和死气就须保持平衡。一个大活人当然也是如此。生气和死气失衡，就她的经验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不，不但不好，而且大大的糟糕。
肖文静半点也不想死，她活得好着呢，新生活刚活出点滋味来，怎么舍得抛弃？所以她把别的一切统统抛诸脑后，只顾着向石祯卿连连追问。
石祯卿吃完了一盘子虾，又在餐桌上捡了一大块不知道什么排骨，啃得满嘴油光，含糊不清地道：“‘阴刻风水’会吸取持有人的生气，你不知道吗？是了，听说徐家这一代没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所以新的持有人不姓徐，徐家人可能不愿意告诉你。”
肖文静已经听不清他后头说的话，她的整个大脑都被同一个句子占满，两耳嗡嗡作响，来回只有石祯卿振聋发聩的第一句话在回荡。
“‘阴刻风水’会吸取持有人的生气，你不知道吗？”
“‘阴刻风水’会吸取生气，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
肖文静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脸，老迈的、衰弱、丑陋的脸，乱蓬蓬的白发，皱巴巴的皮肤像是一件单独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娇小的骨架上，唯有一双眼睛仍然水清纯白，犹如婴儿。
那是徐形宜的脸。
她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地考据过：徐形宜究竟多少岁？
五十岁？七十岁？九十岁？
而她老得像是一个数百岁的人瑞！
肖文静感觉阵阵眩晕，她身不由己地晃了晃，桌子下面的徐龙宙好心地撑住她，桌子对面的徐球也伸手想要拉她，只有石祯卿视若无睹，专心致志啃他的排骨。
徐球的手热乎乎地捂住了肖文静的右肩，陌生的、潮热的、男人的手激发了她的警惕之心，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抬眼看他，双眼却茫无焦距。
徐球提议：“你不要紧吧？小姐，不如我送你回房？”
不要！徐龙宙猛摇头，快拒绝他，这老小子不怀好意！
肖文静现在没有心力接收徐龙宙沉默的抗议，她也分辨不出徐球是好意或恶意，她本能地伸手扶住餐桌，外界的所有都不能进入她的思维，她继续固执地想着徐形宜。
徐形宜失踪，徐象生一直在找她，其实她是逃跑？她状似疯颠，却能在徐家人的监视之下把“阴刻风水”传给自己，她真的疯了吗？
她一直以为徐形宜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帮助她走上一条寻找新的人生价值的道路，她因此无比地感激徐形宜……难道，那都是她的错觉？
还有“阴刻风水”，它到底是至高无上的风水异宝，或是偷走年轻女子生气补全自身的妖异邪物？
……
师傅，你告诉我，什么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
……
“砰！”
熙熙攘攘的大厅内，重物坠体的声音迅速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杨慎思忽觉心尖一疼，像是有一只调皮的小手在他血肉铸就的心脏上使力揪了一把。
他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谈，朝对面的贵妇人歉意地微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
游目四顾，他顷刻间便在挤满了人的厅堂内找到了同伴的身影。
顾迥正在向一位年轻的女士献殷勤，将她逗得前仰后合，丰韵十足的身材如花枝颤袅。
顾遴则在大厅的另一头面壁，脚边是因为可疑原因晕过去的客人甲乙丙。
他没有找到肖文静。
杨慎思的心越来越慌，宾客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拥挤接踵，到处都是人，他却像是行走在荒无人野的僻野，而他挂心的那个人，他深爱她的勇气与倔强，也深恨她的勇气与倔强。
他不该放她孤单独行。
前方不知何时围成了一个圈，人头攒动，杨慎思急忙挤过去，还没走到，便听到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
“快来人啊，肖小姐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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