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那边的线索注定是断了，作为证物留下的监控只截取那么短短一段，如今时隔多年，想从宁阳二中找那一天的监控是不可能的，他在看的时候自然也留意到监控画面如同郁久安所说，十分短暂。
严格来说，以他局外人的眼光看起来，那段监控既不能证明郁久安欺负苏梓，但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欺负苏梓，按照卷宗记录，那段监控起的作用主要是证明郁久安欺负苏梓的动机，毕竟从画面上看，两个人确实是发生了争执。
而郁久安手中这一句话录音更单薄，若不是因为听到里面丁妍说脱了苏梓的校服，他未必能真当回事。
苏梓临死的时候穿的不是自己校服，而是一件大人的工装，这件事他当时并没有听说，丁妍的话却恰好吻合。
但录音明显是截过的，就剩给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还不如那没头没尾的监控来的有用。
他手掐着郁久安纤细腰肢，感觉到她的僵硬，他低头咬她耳朵，"郁久安，你自己再听听，这一句话里面就连苏梓的名字都没有提，你拿这样的东西来敷衍我。还叫我相信你？"
这个问题不用他说，她听过那么多次自己早就知道了，她一边扭腰挣扎一边用手去扳他的手，"你先放开我……"
他忽然倒抽一口气，她瞥见他手指上的创可贴，惊觉大概是碰到她那天咬的伤口了，手上动作停了下，但身体还在动。
"别蹭了，"他嗓音更哑，"我等下要去公司，没时间shang你，你也别招我。"
郁久安脸烧起来，顿时也不敢动了，"那你放开我。"
"要我信你，把完整的录音先给我。"
"没完整的……"她咬咬唇，脑子乱成一团。
她还是没法做出这个决定，真给了他，一切就都完了，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她一定要慎重。
"她说的就是苏梓，我保证。"
男人在她腰间的手停住，隔了几秒收回去放开她。
"郁久安，你他妈哪里值得人相信了，这一句话算什么？"他语气瞬间冷下去，"你说监控没有用，你的证据还不如监控，如果这一句都能当做证据。那你当初在台上读的那些认罪检讨不是更有说服力。"
她面色发白，慢慢转身，对上他双眼，看清他眼底隐隐蕴着怒意，她有些怯，"认罪检讨我也是被迫的，你告诉过你，我收了钱……"
这不是什么光彩理由，她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韩瑾修冷冷睨着她，心口发凉，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一段对话到底都有什么内容，也并不确信对查出真相能有多大的帮助。但就这么个不知道有没有参考价值的录音，她也不愿意给他一份全的，反倒更像是她心里有鬼。
他本以为她就算真的顶罪，至少现在知错悔改，会愿意帮助他查出真相，到头来他其实还是自作多情了。
"以后别一副无辜的可怜相，"他冷嘲，"看着恶心人。"
她被这话刺的脸色更加恍白，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他转身步子刚挪了下，想起什么停下，"已经两天了，今晚你再住在顾渝白那里……"
"他是无辜的，"她听不下去，"我只是个替罪羊，难道这样我身边的人也要遭殃？"
他冷笑，"你觉得呢？"
她眼圈红了，"我……我求求你，至少放过顾渝白和苏欣他们，他们和这件事又没有任何关系。"
"和你有关系就够了，"他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话音拖的更慢更轻，"苏欣，应该是被房东赶出来的吧？"
她脑中浮现一个可能，"你做的？"
他撩着唇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攥了攥双拳，眼底黯下去，"我会搬出来……你别动顾渝白。"
韩瑾修盯着她，她倒是仗义的很，到最后也不忘叫他别动顾渝白，他再次靠近她，手抬了抬她下巴。
她这回没有挣扎，双眼无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刺的他心口疼，他用手覆住她双眼，低头吻上她的唇。
那天她万念俱灰般说她这不怎么好用的身体也被他用过了，可这具不怎么好用的身体，只是一个浅尝的吻也能勾起他的欲念，他甚至不能放任自己深入，很快就放开了她，却没有勇气再去看她的眼，匆匆离开之前撇下最后一句。
"我会发短信给你我的邮箱，录音发我邮箱里。"
离开的时候他想，这一趟来的真没意思。
看过案子的资料他已经确信案子不是那么简单，查是肯定要查的，只是需要忍耐，时机不到，太大的动作会影响全局，害死苏梓的不仅仅是当年的校园霸凌，他不能因为冲动误事。
至于郁久安……
他在车上望着车窗外，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有些失神。
为了郁久安惹恼关知婳其实并不明智。
接受联姻是为对韩瑜表示顺从，联姻一旦有变动，韩瑜那边就稳不住，韩正自然也就坐不稳。
理智告诉他，不该再和郁久安有过多牵扯，他本来以为这很容易做到，然而……
他想，他还是有些高估自己。
……
回到公司，总裁办门上等了个人，郭建宏在何暖工位旁边，一脸讪然，看到韩瑾修，视线缩了下，但最后还是迎上来。
韩瑾修笑了笑，将人带进办公室。
郭建宏说："谢谢韩总提携，昨天我们已经签了……"
韩瑾修没耐心听完，打断了。"我未婚妻是不是挺凶的。"
郭建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本来心底存了侥幸，以为关知婳不会供出他，但到底心里还是不稳，特意来探探情况，听到这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韩瑾修在笑，靠着椅背的姿势有些慵懒，"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郭建宏搓着手，额头出了汗，"我……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关小姐她威胁我……"
韩瑾修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支烟，好心给郭建宏让，睇见郭建宏手在抖，他有些好笑，"你抖什么，我可没关知婳那么厉害，威胁你……"
郭建宏闻言头都不敢抬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贪心会招来这种麻烦。
韩瑾修见他不接，拿回来，在指间打转，思忖了下，"其实这件事对我影响也不大，但是怎么办，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这种……"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下措辞，"被人出卖的感觉。"
郭建宏脸色彻底垮了，"我是被逼的啊！韩总，这事儿真不能怪我的，关小姐自己发现的，在问我之前她就知道了，她知道我那天在酒店订房，这我怎么能想到！那天那么多人，她这种身份，怎么会发现我订房记录的……"
韩瑾修眼眸一沉。
关知婳当然不会看什么订房记录，订婚从场地到房间都有专人负责，有关家派来的人，也有他这边的，而这些行政性事务的最终负责人就是何暖。
郭建宏还在絮絮叨叨推脱责任，听着聒噪，他不胜其烦，"好了，你怕个什么，我说要做什么了么。"
郭建宏安静下来，但是眼底的胆怯掩饰不去。
韩瑾修觉得没意思，郭建宏就是个见缝插针跑业务的，关知婳有心查，有没有这个人都一样会查到，他说："你走吧，以后别来华御，别让我看见你。"
郭建宏心下松口气，早前想过无数种可能，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于是起身赶紧走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韩瑾修将烟点上，若有所思坐了一沉，何暖送文件进来，他挑眉抬眸看着何暖倾身将文件放桌上，手指间的烟动了下。
"何秘书今晚有安排么。"
何暖一愣，摇头。
"一起吃饭？"
他问的很轻松，好像全然没有不妥，何暖却有些迟疑。
其实他的邀约她求之不及。但在这个当口她却多了几分顾虑，头天关知婳问出郁久安的名字之后一脸怒意离开公司她都知情，这之后绝对是要起风浪的，这种情况下和韩瑾修单独出去她觉得不太妥当。
韩瑾修见她犹豫，轻叹一声，"不愿意就不勉强了。"
何暖急了，"不是不愿意……"
停了下，话音慢许多，细听有微妙的怨，"您已经和关小姐订婚了，毕竟，也是要避嫌的。"
韩瑾修一脸扫兴，"那算了。"
遂低头看文件，只是隔了一阵还不见何暖离开，他慢慢抬头看她。
她脸涨的有些红，"我……我是为了韩总，您别不高兴。"
韩瑾修懒懒笑，"我被人拒绝才会不高兴。"
何暖横了横心，"那……那我去，我和您吃晚饭。"
……
韩瑾修离开后，郁久安在房子里发呆一阵，也不能再颓废下去，回到顾渝白住处。
进屋便闻见饭菜香气，她愣了下就快步往厨房去，果然见顾渝白坐在餐桌边，他面色有些沉，拿着手机，抬眼看她，"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他面色不大自然，若细看眼底带着一些躁，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催促："快吃饭，菜都热一遍了，你去哪里疯了。"
郁久安说："我先去洗个手。"
看着她背影出去，他低头换换吁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见她竟有些说不出的……
紧张。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在内心呼唤自己的理性归位，这感觉以前有过，被他压抑住了，而且那时还早，他在晋城安安稳稳，郁久安四海为家地到处疯，他们之间少的可怜的沟通不是说项目就是郁久安和他要钱花，他是见不到她几回的。
现如今天天见，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或者可以让郁久安搬回去，毕竟那房子已经没法出租，有苏欣在，他也可以不用太担心……
郁久安已经折回来，坐下拿着筷子尝菜，一脸满足表情。"好吃。"
顾渝白不由莞尔，本来的紧张劲儿散了，郁久安没心没肺的什么都没发觉，他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
郁久安一边吃，眼珠转了转，试探性地开口，"你之前说的话我想过了，你说的对，我这个人，确实一直活的没什么计划，也不太会生活。"
郁久安有些挑食，不吃胡萝卜，顾渝白特意给她夹到碗里了。"你还挺谦虚的，你那叫不会生活？你一直走在作死的路上。"
郁久安："……"
她看着碗里的胡萝卜，很想夹出去，顾渝白盯着她，"放心，毒不死你。"
她痛苦地在他的注视里吃了，他问："难吃吗？"
她面色纠结，听他继续道："你明明说我做饭很好吃。"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我和你严肃说话呢，我有以后的计划了。"
他筷子顿了下，"什么计划？"
"我……我还是想去卞城，我想过了，我可以买火车票，很便宜，过去之后还能留点钱生活，到时找工作。"
顾渝白放了筷子，看着她，"你可不是个傻子吧。"
"这……这怎么就傻了……"
"知道卞城的平均消费是多少么，知道你剩下那点钱能在卞城生活多久么，哪里来的自信那段时间就能找到工作？"
郁久安感觉自己被说的一无是处，不满了，"你眼里我那么差劲？"
顾渝白说："怎么，你以为你在我眼里很优秀？"
郁久安嘴角抽抽，"顾渝白，你好讨厌啊，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说着要起身。顾渝白手极快，一把将人拉住。
拉到的是手，他微怔，没立刻松开，心跳的有些快，努力沉着声音，"坐下，说完再走。"
郁久安一脸的不情愿，"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和你说，我还是决定走的，你不用担心，反正我去了卞城也会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顾渝白一脸怀疑。
郁久安以前有钱的时候，他都在操心她哪天会死在哪里，更别说现在没钱，他拉着她的手轻轻拽了下，"回来，饭没吃完往哪里去。"
她咬咬唇，坐下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他没有继续拉着她手的理由，悻悻然放开，"真想去也等存点钱，宽裕一点。"
他觉得这基本不可能，郁久安现在穷成这样，就凭她这样也找不到什么高薪的工作。再加上她那消费习惯，挣的那一点钱能给她吊命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越想越愁，这女人年龄大了怎么办？
她这样很难嫁出去的，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娶她，一身的病，从身体到心都不很病态。
郁久安心里有些憋屈，觉得顾渝白管的有点多，但也不好说，她知道他是好心。
但问题是，她今天之内是必须从这里离开的。
苏欣都已经被自己房东赶出来了，那男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不能让顾渝白受牵连。
她咬着筷子想了想，"那，我先搬回长临路吧，和苏欣住一起，总可以吧？"
顾渝白默下来。
其实他之前也正在想这个，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现在她提出来，他却迟疑了。
但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挽留，他隔了许久，才说："可以。"
郁久安松了口气。
她觉得和顾渝白说话有些累。
下午郁久安收拾了东西，顾渝白坚持送，她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回到长临路，到小区门口，她摸出钥匙，想起个事儿。
那男人还是没将钥匙还给她，她的钥匙给了苏欣，如今手里这把还是本来给租客配的，现在倒是用上了。
想起那男人她不由得就有些丧气，但是又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能做的都做了，提醒过他，他也开始调查当年的事情了，她其实觉得自己已经不欠着他多少了，她也付出了不少代价，现在她离开，走远一点，他找不到，慢慢的，大概……
也会忘了她。
但是她却没法忘记他，她其实很遗憾，故人再相见，没什么叙旧，每一回都是听他冷言冷语。
顾渝白以为她想死，但其实现在她没这个想法，她还是想活下来的，她没有看到结局，要看到丁妍最后的结果，她才能知道这件事算是完了，她心头的重负也可以卸下，在那之前她还是想活着。
然而她又没法活在北城，牵连这些朋友，暂时躲避是最好的办法。
顾渝白下午还有事。他离开之后，她呆在房子里难受了一小会儿，可能是内疚太多，负担太重，其实她没太想她那称不上爱情的爱情，现在要走了，她才想起。
韩潜订婚了，很快也要结婚了。
虽然看他反应对联姻其实并不怎么满意，但他终归还是要结婚了，其实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理想化的婚姻，豪门联姻她是不懂，但她知道结婚就是一种责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那男人曾恶劣地对她说。他要去找媳妇儿，留她一个人哭。
她揉了揉眼睛，心想，她才不会哭。
她以前也没奢望过和韩潜在一起，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只要苏梓的事情顺利真相大白，他们以后这样渐行渐远，也没什么不好。
一切回到最初，只是她已经一无所有，就连一个可以回去的家也没有了。
她没有妈妈了。
……
郁久安在房间坐了一阵，拿出手机打给许铭先推掉兼职，费口舌解释半天，到挂断许铭口气还是不好。
她有些憋屈。但也说不清，将东西再确认一遍，拿出手机订了张去卞城的火车票，然后拎着拉杆箱下楼。
心境说不清是不是凄凉，小区的风景是这几个月来熟悉的，外面街道也是，不可思议，她竟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快半年了……
现在，又要回到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里去。
许是安逸的久了，竟生出些许不舍，她往公交车站走，身边一辆车速度慢下来，有意打偏头。她不得不停步抬眼。
后车窗玻璃降下，里面的女人带着墨镜，手指稍稍勾着墨镜往下落了下，她于是看清，那是关知婳。
关知婳说："上车吧。"
郁久安没动，拉着拉杆箱的手指有些僵，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关知婳会找到这里来的。
关知婳冷笑一声，"怕？"
她沉默几秒开口，"其实关小姐不用这么费心，我现在就要离开北城了。"
关知婳嘲讽道："阵地挪到别处去么，你觉得现在这年头，男人坐着飞机去会个情人，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不是他的情人。"
郁久安有些说不清，她确实不是韩瑾修的情人，在外人看起来像，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到极点，三言两语和关知婳也解释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关知婳对于韩瑾修以前的事情知道多少，她是不想说的，韩潜只要说出秘密两个字，那她就绝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关知婳说："我不太有耐心，你确定你要站在这里说？"
郁久安依旧没动，关知婳看向驾驶座，叫了一声："冯毅。"
这时前面驾驶座门开了，有个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速度极快，郁久安察觉不妙，转身要走，但有个巨大的拉杆箱做负累，没几步就被男人追上。
冯毅攥着她手腕将人近乎粗暴地塞进后座然后落了锁，挣扎中箱子也落在了外面。
她恼了，拍打着车门，"我的东西在外面呢！"
关知婳直接吩咐冯毅开车。
郁久安急了，"谈可以，让我先拿我东西！"
关知婳根本不理会，车子驶动，郁久安火了，"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我都说了我不是他的情人！"
关知婳说："讲道理？你在我订婚宴上和我未婚夫做的那是讲道理的事？"
"是他强迫我的！"
关知婳仿佛听到笑话。
她又上下打量一眼郁久安，侦探拿来的资料其实不是很齐全，照片也模糊一些，郁久安本人和照片上差别不大，实在算不得什么倾国之姿的美人，勉强算中上，这样的女人，说韩瑾修强迫自己，她怎么可能信。
她当初脱的只剩内衣站在那男人面前，那男人也没对她做什么，她确信韩瑾修对这方面定是挑剔又有很强自制力的。
郁久安气的不行，她除却身上的双肩包之外多半东西在箱子里，要是丢了那些东西都得买，她现在也没有钱，她盯着关知婳，"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关知婳说："不用问，一定是你缠着他，我来替他解决这个麻烦。"
"那你靠边停车说，我还要回去拿东西。"
道理讲不通，她只想车子先停下，她不知道关知婳想带她去哪里。
关知婳冷淡瞥她一眼，"别费力气了，难得见面了，今天给你个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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