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够吗？”
“我想够了吧，暂时应该足够了。”
雨轩拖着右腮，若有所思地盯着陈旻威。两人对视了一分钟，陈旻威忽然哈哈笑了一大声，摊开手臂把雨轩搂在怀里。他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
“可以告诉我吗？我指的是你要这些钱干什么，当然你不愿说也没关系，虽然我还是很想知道。”
“好吧，我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太过激动。”
“难道与我有关？”
关于阳光民工子弟学校的基本概况和现在所面临的难题，雨轩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关于贡老师被打折了一条腿——虽然她还不曾亲眼所见，关于小桐桐和小虎的陈年往事——但愿每个人都能心存怜悯，关于未来孩子们的生活和出路，总之凡是雨轩所知道的一切所有，她都原原本本讲给陈旻威听。在心底里她自嘲说希望这套呆板的说辞足以撼动陈旻威比猛兽还要凶残百万倍的溢满恶欲的心。
“我真的不知道，亲爱——我的雨轩，”他顿了顿，又“哈”地笑了一声，说，“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很有意思。如果换作是别的女人，我一定会以为你在打什么歪主意，甚至是在谋划某一起非常厉害的阴谋。但我相信你，雨轩。从你决定跟我交往三天，以换取吴克新妈妈的医疗费，而且坚持‘卖艺不卖身’，我就认定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当然我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男人。我是恶魔，你是天使，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两种极端。换言之——雨轩，我们应该换另外一个角度想，我们刚好是天生地设的一对，互为世界的两极，彼此间取长补短。而吴克新——”
“能不提到他吗？”雨轩突然非常不安地注视着他，说，“我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你？！”
“哈哈哈……”陈旻威站起来一面抓起浴袍穿在身上，一面笑着说，“别担心雨轩，我不是在胡言乱语，更不是毒瘾在发作。我说的都是我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至于陈氏集团，我的宝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踏进集团总部一步。虽然按照我父母的离婚协议，我爸爸给了我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从很久以前，具体时间我忘了，我就是陈氏集团一位举足轻重的大股东和一位举足轻重的董事。但是我的宝贝，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拆迁，什么民工学校。据我所知，干这件坏事的应该是马总，马佐夫总裁。”
“马总经理，半月湾的马总……”
“不不不，”陈旻威点上一根烟，说道，“他现在是陈氏集团的总裁。这些年他们一伙人跟我爸斗来斗去，输了就被下放到某个酒店当老总，赢了就把我爸赶下总裁甚至是董事长的位置。这次看来有点不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很想听吧，我的心肝宝贝？是这样的，陈董事长最近跟一个他本人亲手捧起来的女明星爱得死去活来，硬生生撇下集团一大堆业务跑去世界各地风流快活。我得告诉你，跟我一样，他跟这个女人顶多维持一年的热度，最迟一年过后两人就会非常体面地成为陌生人。我们父子俩化成灰都是一模一样的，毫无疑问是一个馍刻出来的两个变态狂徒。马佐夫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把我爸的代理人赶了下去。那天董事会我们父子都不在场，他名正言顺成了集团总裁。”
“啊……”雨轩无不忧心地叹息一声。
“不用担心，明天我就去集团总部会会他们，我知道明天早上他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我爸除了好色，其实他是一个老好人。特别是对待员工，他就如父亲那般慈祥。但马佐夫就不一样，他除了非常好色，更是心狠手辣。一旦他认为你创造价值不及他的期望，他会马上把你撵出去。明天，明天我去看看。”
看来贡老师和孩子们只能先在铁皮屋里暂住一些时日，现在当务之急是贡老师的病情。雨轩站立起来，不觉下面一阵疼痛，她又坐了下去。
“我得先去医院……”
“下面还疼吗？”
雨轩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陈旻威低下头，然后用手指头摁灭还没抽完的香烟。雨轩突然神经质哈哈笑了几声，说道：
“陈大少爷，你是否良心发现了？”
“什么？良心？”他苦笑一声，说，“我有良心吗？可能有吧，不过非常稀罕，极其稀罕到只有一个叫做吴雨轩的女人才能唤醒陈大少爷的良心。”
“好吧，但愿我真有这个本事，我非常乐见其成。刚才我是说贡老师应该住进医院，我现在得去办这件头等大事。再见了。”
“你这么就走？”陈旻威拉住她，喊道，“再陪我说一会，我寂寞死了。”
“以后再说吧，”雨轩微微一笑，说，“说句你不爱听的真话，在我吴雨轩的心中，贡老师的一条腿比你陈旻威的性命还要重要——得多。”
“重要——得多！”他一阵狂笑，倏地一跃而上把雨轩搂在怀里，非常愉快地说，“我就爱你这种没有一丁点瑕疵的真实。去吧，贡老师和孩子们需要你，而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会非常热烈欢迎你。”
“真的吗？好吧，我们翘首以待好了。快去吧，我的心肝宝贝。”
在酒店门口雨轩等了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每次都被人抢先一步，就连服务员也在其背后低头偷笑。这里的每一个员工都已经把她当作成陈旻威董事的某一个情人，大家都在拭目以待陈大少爷新一段的风流史能够维持多长时间。说不定，明天他就厌倦了；也说不定他真的会爱上这个女人；更说不定的是，某一天他真会娶她。
换作是一个月前，雨轩定然会满脸通红，在众人面前羞得无地自容。她定然会自我了断以证清白，以死亡来捍卫一个女人仅有的尊严。但现在，在被陈旻威蹂躏之后——她觉得“蹂躏”这个词比起“践踏”，十足的标新立异，吴雨轩竟然一点都不感到羞愧，脸蛋居然也不红了。
真是咄咄怪事，她扪心自问难道吴雨轩已然成了陈旻威的同伙人？难道吴雨轩就这样甘心堕落下去？仅仅为了报仇雪恨，吴雨轩便自然而然地成为另一个吴晓曦和吴芗宜，甚至是贾清媛？如果真是如此沉沦下去，可以肯定的是不仅贡老师和孩子们看不起她，就连老奶奶也会瞧不上她。久而久之，他们会成为水火不容的仇敌，因为她是一个跟陈旻威一模一样的大魔头！
“干什么……”
从雨轩身后倏地伸出一双手，轻轻地搂住她，一刹那的功夫这双手又轻轻地把她抱起，这双手的男主人以一种非常体贴人意的口吻跟她说道：
“我们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陈旻威把雨轩抱进副驾驶座，给她拉安全带时又是那么深情地轻吻一下她的额头。风继续在吹，永远望不到停下来的迹象。雨轩明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折返回人生的原点，即使她不敢逾越半步，风——强劲的风暴足以把她吹向生命的终点，她就如小彤彤亲手绣着一个“爱”字的那方手帕一般无足轻重。
既然无足轻重，倘若命该如此卑贱，乃至人生充满了无数的苦难和罪孽，那么这样的人活着除了救赎也只剩下自我救赎了。雨轩忽然想起晧熙，一阵无法言状的悲恸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禁不住撕心裂肺叫了一声。一声而已，声音轻得连陈旻威都未曾发觉。
晧熙为了所谓的救赎，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黄泉路。然而晧熙得到救赎了吗？似乎没有吧！如果他看见现在这个雨轩，可以想象得到他会比死了还要更加难受，虽然他就要跟那个陈静彤订婚了。
痛不欲生，还是生不如死？吴雨轩的下场要么“生不如死”，要么“痛不欲生”，或者两者兼有。而且她还得拉上一个吴晧熙，甚至连吴克新也不能置身事外。因为他们都爱她。
“我是一个坏女人。”雨轩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陈旻威拉高嗓门喊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是一个肮脏的女人！我是一个……啊！”
跑车霎时间停住了，雨轩感到自己差点向前飞了出去。冷静下来后她苦笑着说：
“你刚才不该给我系安全带……”
“然后呢？”陈旻威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当晚电视台播出重磅消息：一个绝色女子命丧法拉利跑车？够了，吴雨轩！我要的是一个活泼开朗、阳光正气的吴雨轩，而不是现在这个胆小如鼠的低贱女人。”
“低贱？胆小如鼠？”雨轩忍不住笑起来，“陈少爷的语文太差了，我仅仅是‘低贱’就能概括得了的？”
“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吴雨轩，我警告你，我已经跟你道过谦了。你也说过理解我原谅我这种鬼话，当然啦我理所当然地信以为真。想想实在可笑，天底下哪有什么圣女？哪有什么圣人？我简直就是白痴，我居然还指望你能原谅我。我真是个十足的白痴。”
“你才不是白痴，晧熙才是白痴……”
“哈哈哈……”陈旻威竟然飙出了几滴泪，他哭笑不得地把头撞着方向盘，揉揉鼻涕说道，“对，你说得太对了。吴晧熙是个绝对的白痴，而我不是，至少现在陈旻威还不是个白痴。雨轩，看着我——对，就这样目不转睛盯着我的双眼，听好了我的宝贝：如果你能够把我弄成一个白痴，至少是变成为一个像吴晧熙那样的白痴，那你就会真心地爱上我，真心地接受我的爱。只有把我这个令你堕落的男人变成一个白痴，你才能够得到救赎。你敢接受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吗？我有种非常得意的预感，我的好雨轩会接受的。因为她别无退路，要么继续堕落下去，要么把陈旻威弄成白痴得到救赎。哈哈，我他妈是个天才，一个了不起的天才！”
“你说够了吗？”雨轩颤抖着盯着他，支支吾吾地说，“我跟晧熙在一起那么久，你现在说的话比他说过的话还要多……”
“在此之前我相当反感你把我们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但现在我非常乐意，我相当期待你是如何比较我们两个人的。”他换了一个坐姿，非常认真地说道，“刚才，就在我把你抱进车里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在我们的斜对面，大约七百米左右，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我们。我跟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差点摔倒在地。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听好了宝贝，他就是吴晧熙！未来的大姐夫……”
“你……什么……”
“救赎吧吴雨轩，快点把陈旻威弄成一个白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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