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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十年之后,你若安好雨轩吴晧熙 > 第82章
 
吴建国两兄弟的父亲之葬礼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简直是人间珍奇。出殡当天,单单和尚就有八十一个、尼姑四十九个,陪行人员有一千多人,第一次需要政府出动警车维持秩序,乡长说这是政府派员护送老人上天,天大的殊荣啊!确实,这场前所未有的葬礼足以让整个南朝乡的村民们津津乐道几百年。

收到纸仪金如当事人所预料的那样,将近六十万!理事人看着账本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实前所未闻。按习俗,女儿包的纸仪金全收,其他宗亲好友包的纸仪金则按亲属远近收取两到八成,几个外省的远房亲戚除了全数退回,还得回礼两成他们所包的纸仪金。纸仪金包得最多的是吴董事长生意上的几个重要伙伴,单单深圳陈氏集团的陈董事长就托人送来一张银行卡,上面写着“人民币六十一万”!按礼俗,收了四成,退回去六成。其余的少则二十一元,多则五百一十元。

晧熙等到出殡的前一天才来到祠堂,雨轩没有同行而是留在中央公馆。他不是不愿来,而是不敢来。他害怕看到那张脸--爷爷的那张脸,非常害怕一看这张脸便会抑制不住痛哭流涕,非常害怕众人会用怪异的眼光盯视着他不放。

但是他错了。当他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倒拿着一双红色筷子给躺在冰柜棺材里的爷爷喂米饭和黑糖时,他竟然毫无感触,心底平静得如死水一般,强风再猛,也吹不皱死水滩一点涟漪!

相反让晧熙倍感厌烦的除了“做功德”的繁文缛节,就是七大姑八大婆的叽叽喳喳。他刚跨进祠堂一步就被一大群妇人团团围住,他的人生中一下子冒出了三个亲姑姑和数不清的表妹表哥表弟、伯婶叔婶,还要一一地叫上一句:叔公好,伯公好……往往这个时候都得吴夫人“咳”的一声才能帮他解围。

然而他心中时常一阵暗喜。原来他的出现之所以引起轰动除了他是吴董事长的独生子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美貌和气质。“天然的帅哥”“美男子”“比某某人帅多了”--表姐妹们这些窃窃私语,确实让自己压抑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雨轩真是命好!”伯婶说,“燕子要是知道岂不是要蹦跶起来?”

“那还不得掀翻天!哼!”

晧熙看着眼前这两个中年妇人怒火中烧。伯婶,就是那个给爷爷三根烂香蕉当伙食的阿甘妈妈!姑姑,就是那个卖掉爷爷名下一间屋子、冬天给爷爷洗冷水澡的亲女儿!

他握紧拳头,真想狠狠揍一下这两个该死的贱人,是男人的话至少得给她们一巴掌!每当怒火难掩、六神无主,他便想起雨轩,千方百计跟想雨轩,想一切跟她有关的人和事,想他们的过去、憧憬美好的未来。他想了雨轩的一句话,并将原话中的“他们”改成“你们”亲口说出来。

“难道你们不怕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吗?”他大声说出来,引得周边所有人惊讶得目瞪口呆,“难道你们不怕天道轮回和因果报应吗?”他再重复一句,“天道轮回,因果报应,难道你们真的不怕吗?”

族长和理事人向他报以赞许的目光,族长更是差点举起大拇指来。吴夫人连“咳”几声才结束这令人尴尬的静默;虽然祠堂外面锣鼓震天,热闹非凡,但吴夫人的咳嗽声总能叫所有乡下人心惊胆破。

这时晧熙的大伯父看了一下账本,“哇”地一声大叫起来;他老婆接过账本,用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吓得两排牙齿直打颤。乡下人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长长的数字。吴建国对弟弟说:“按照礼俗,剩余的纸仪金必须分了!”

没等吴建军回答,理事人说:

“建军说所有纸仪金捐给全乡所有的祠堂。”

“放屁!我还没同意呢!”吴建国差点从木凳子上跳起来。

“凭什么!”阿甘妈妈大喊大叫,“这钱我们也有份的!”

吴董事长懒得搭理他们,对他们根本无话可说;晧熙的妈妈便适时展现出她作为董事长夫人的威风来,在这之前她几乎没说一句话,因为她打心底不屑跟农村人为伍。

“请问,你们家出过多少钱?”夫人气度非凡地冷笑道,“单单请了和尚和尼姑就花了整整十万,听清楚了十万。‘做功德’用的金尊佛像和两尊观世音菩萨,可不是租来的,是我家先生亲自到保山寺请方丈大师开光,万里迢迢送过来的,整个路程下来又是十几万元。这次参与出殡的所有人员,一千多号人,无论贵贱成年每人一条中华烟,总共花掉四十多万。此外其他费用,诸如那十几个陪哭的老女人,可都是从外省重金聘来的,还有纸别墅纸电视,汽车、收音机、飞机等等,还有三顿大餐,餐餐有龙虾螃蟹……等等,林林总总又是几十万。哦,还有就是保山寺那块风水,十几年前我先生就花了二十万把它买下来,这笔钱还是没有算进去的。你们最好把账本看清楚,总支出已经超过一百三十万,减去纸仪金--我们说六十万好了,缺口还有七十万呢。怎么办好?这七十万该怎么办?我们分了吧,每家分担三十五万,如何?”

吴建国夫妇被吓得不敢言语,这时那个冬天给自己的父亲洗冷水澡的大女儿开腔了:

“那也是某些人自作主张,建国用不着出这些冤枉钱。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吴夫人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想起晧熙前几天说过的“冷水澡”。

“想必你就是那位冬天里给自己的父亲洗冷水澡的女儿吧?”

“那--那是没火可以生水,我就将就一下--”

“哈哈!”吴夫人笑着说,“刚才我儿子说到‘天道轮回’,你们就真的不怕吗?我告诉大家,我先生每年都会汇一笔钱给这位建国先生,以作为赡养老父之用;至于数额多少我就不说了,至少养活建国先生一家四口那是绰绰有余的。我先生和我已算作是仁义做尽,功德圆满。至于某些人,像这位女士大冷天用凉水给自己的父亲洗澡,还像这位女士用三根香蕉给老父亲当饭吃,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构成了虐待老人罪。我一张告状纸上去,公安便会让你们把牢房坐穿。信不信我--”

“信,我,我当然信。”

两个乡下女人被恐吓得脸色苍白,差点晕了过去。

有人通知吉辰已到,出殡开始。

场面着实壮观,一千多人穿着白、蓝两种颜色的服饰蜿蜒曲折地从祠堂前方的门楼出发,前方仪仗队的交响乐夹杂着后方古典的锣鼓唢呐和大钹,加上陪哭队伍呼天喊地的悲恸声,声声不绝,惊天动地。

晧熙看着围观的人群人山人海,搞不明白南朝乡怎么突然间多出了这么多人。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议论他,同时在议论雨轩。他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希望能看到燕子姨的身影,她一向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如果她见到他一定会跟他招手,然后向围观者吹嘘这个风度非凡的大男生可是她未来的女婿。但自始至终燕子姨都没有出现过。他不免不安起来。

送殡队伍穿街走巷,经过国道时导致交通暂时性瘫痪,绕过镇里最大的菜市场时把买卖双方隔断在两边。被影响到的人们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满,他们早就被送殡队伍的规模和豪华程度所震慑,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乐此不彼地把今天这起奇事当做谈资。

快到目的地时,灰霾的天空下起淫淫细雨,队伍一时出现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就被每隔两米的监视人员控制住,队伍恢复了平静。仪仗队的姑娘们由于化妆的缘故,乌黑的眼圈流下两行厚重的浓黑色的。

泪水,比鬼还要难看,吓得围观者不得不遮住手中孩子的眼睛。那十几个陪哭的老女人更可怕,满脸乌黑光亮,还夹杂着些许红白色,死鬼都还没有他们那样吓人,围观的孩子不少哭喊起来,似乎是要跟她们抢生意。

闹剧!晧熙给这场丧礼定性:人为闹剧。这是一场令人苦笑不得的闹剧。而他作为这场闹剧的主角之一,也是不可饶恕的。这场巨型葬礼是对逝者的侮辱,说他们这些子孙们完全是在老人家的伤口处撒盐完全不为过!

我恨自己,恨自己的父母!

他想雨轩,她才是他唯一值得信任和尊重的人。

走了五公里多的路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颗大榕树下。一千多人一一排队向灵位下跪膜拜,然后急匆匆跑上恭候已久的十几辆特备公车,赶着去吃最后一顿大餐。晧熙不愿跟着去殡仪馆,忙乱中久久找不到李师傅的专车,于是撇下母亲坐上了一辆人满为患的特备公车。

突然一个男生拍着他的肩膀说:

“吴雨轩真的是你老婆?”

晧熙嘟着嘴,倏地眉开眼笑。

“我们结婚了,当然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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