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湘竹转述坊间的传言，轻笑一声把手中的密信扔进火盆：“定国公坏事做绝，国公府倒了也不是本宫的意思，而是他自己作孽太多，为天下人不容。”
荀倩霞略做迟疑：“对了，定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消息？”
“还能如何，自然是哭闹声不绝于耳了。”
荀倩霞扬唇冷笑：“她们有什么好哭的，本宫对苏家已经足够仁慈了。要怪只能怪她们成了苏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想必她们不会不懂。定国公这些年搜刮了那些银子，她们多少也跟着沾光了。
你派人盯着些，国公府抄家之后，将那些亲近的下人一道处死了，不亲近便发卖了。”
湘竹往荀倩霞耳边探了探，低声道：“那咱们的人？”
“一并放出去卖了，哪家买了就留在哪家做事。”
湘竹知道荀倩霞说的做事是什么意思，只淡淡的颌首。索性，飞燕营的人相貌都普通，并不打眼，去哪家伺候也不上赶着出头，不会太招人疑心。
“泽洛珅写信回来说，沁水县的水很深，但这些日子也摸出点头绪来了。赋税太重，商人的生意不好做，平常的东西都卖出了天价，可百姓也穷，根本没钱买东西。是以，商家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听说那周知县有意同他往来……”
荀倩霞本来是想着，定国公府没了，安插在定国公府那些暗桩便安插到京城邻近几个县去。
但看了泽洛珅的信又觉得没意义，齐国那么大一个地方，靠她一个人是盯不过来来。既然是朝廷上的公事，就应该从朝堂上拿出个章程来。
飞燕营是她的私卫，既顾不过来，也没必要到处奔忙。
圣旨刚下，一对金吾卫便去抄定国公的家了。定国公倒得没有一点预兆，国公府其余众人又被金吾卫紧盯着，根本来不及转移家业。金吾卫抄家的动静闹得大，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饶是金吾卫动作快，也用了两个时辰才堪堪把国公府的东西清点完抬出国公府。
看热闹的百姓也有毅力，就算干等两个时辰，围观的人也不见少，只见多。
见金吾卫一箱一箱的往外抬，不由得咋舌：“这定国公果然是豪富……”
“那还不是搜刮咱们老百姓的不义之财！”
随行的户部官员也啧啧称奇：“单单这一处府邸抄出来的东西就比国库里的东西都多。这些年齐国不景气，老臣在户部任职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东西呢。”
他的语气虽轻，但还是落在了那些有心人耳中，传扬出去便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原来这定国公府竟富可敌国……啧啧啧，真是苦了戍边的将士，因为国库空虚，挨饿受冻也是寻常事，没想到，钱都在这些高官厚禄的人家里呢！”
“是啊是啊……这定国公还有脸说自己是几朝元老，为齐国尽心尽力。只怕，他尽心尽力是为了自己吧！”
定国公府被挤得水泄不通，但抄出来的东西总要送到国库去，金吾卫便扮了这个黑脸，从人群中分来了一条路。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国公府离开，从头到尾该有好几百抬箱笼。但这还只是一处，加上其他的庄子和别院，抄出来的东西把空.虚国库都塞满了。
而全程，都有百姓跟着看热闹。
抄完了家，便是拿人了，荀倩霞特赐了恩典，让国公府众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当然，狱中的定国公是不能一起团圆了。
国公府，不，应该说是苏家，现在一片惨淡，桌子上摆着的是郑麒专门赐的，出自御厨之手。
但没有一个人动筷，成年的男子逃不了一死，都没有胃口。女人们要被发卖了，前途未卜，更是没有吃饭的兴致。
唯有大房的儿媳妇，搂着才三岁的女儿喂饭。娘儿俩个吃得香，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张氏想哭骂两句，但这些日子哭得太多，早已没有那个精力。苏蒙脸色不善的瞪了儿媳妇一眼，她也不上心，都要死的人了，谁还怵他。
马上就要被卖出去了，桃姐儿还小，给她吃一顿好的怎么了，不吃白不吃。见她油盐不进，其他人也觉得没有意思，又听她们吃得香，便也忍不住，坐下来动起了筷子。毕竟从定国公出事起，大家都没好好的吃过饭了。
总之明日都是要死的了，还有什么顾忌。
可是吃着吃着，大房的长孙就坐不住了，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扑倒在苏蒙脚下。
“父亲，父亲，儿子不想死啊，儿子知道府上有暗道，你就带着大家逃吧。逃出去好歹还有一条活路啊。”
苏蒙一脚把儿子踹出去：“糊涂东西，逃什么逃，咱们这一家子全是老弱妇孺，逃得掉么。好歹那位没想着赶尽杀绝，还留下了你的一双儿女，咱们苏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可是咱们死了，女人们被卖了，我的一双儿女年纪尚小，没人照料如何活得下来，不如大家一起逃了，也能互相有个依靠。”
苏蒙被他说得有些意动，不曾想李氏突然发难，重重的给了儿子一耳光。
只听闻“啪”的一声，大家都愣住了。
太宗皇帝可没有长公主这样仁慈，全家一个后人都没留下。所以李氏看得清明，以公公的罪名，能留下重孙辈和女眷们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被李氏娘儿一哭，其他人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各自抱着各自的丈夫儿子哭成一团。
但李氏的话，还是说服了其他人，毕竟相比要赴死的人来说，活着的人多些，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为奴为婢的活着，总比死了好。
苏蒙也懂其中的道理，所以不管儿子怎么痴缠，也死守着不把密道的位置说出来。
即便是逃离了国公府又怎么样呢，从金陵到北燕还有千里之遥呢。何况，没了父亲，北燕想必也不会接纳他们一家子。
不管前一夜国公府如何闹腾，第二日一早金吾卫照例上门拿人。一家子老老小小像捆猪仔一样用绳子拴着游街示众。一路上，围观的百姓愤愤不平，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使劲儿往国公府几个男人身上招呼。除了苏蒙，其他人都忍不住哀嚎起来，苏蒙脸色灰白，心如死水，也懒得管儿子兄弟了。尽量保持着国公府最后的尊严，一步一步的走上刑场。
定国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他的情况更糟，满头满脸糊满了鸡蛋，好不狼狈。
一家人见了面，张氏呐呐的叫了一声老爷，声音沙哑。定国公冲她点点头，便和儿子孙子一道上了断头台。
时辰一到，监斩官丢出一支令牌：“行刑！”
侩子手手起刀落，定国公府一家三代男丁的头便滚落下来。张氏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但是李氏却一直强撑着精神，照看着一帮女眷。
行了刑之后，监斩官让人收拾了定国公的人头，快马加鞭的进了宫。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和郑麒一起等着刑场的消息。
经过一层层的通报，监斩官带着人头上了殿：“参见皇上，微臣幸不辱命，带了定国公苏战的人头来见吾皇。”
白布拉开，郑麒瞥了一眼便转开脸，荀倩霞也别过头。曾经飞扬跋扈的定国公，现在就变成了一个人头，让人不胜唏嘘。
“知道了，下去吧，将他的人头呢一并带下去。”
太监闻言帮着收拾了递给行刑官：“带走带走，这样的污秽之物不能脏了皇上的眼。”
“是，是微臣莽撞了。”
行刑官收了东西便要告退，被荀倩霞唤住：“人已死，是善是恶都不要再追究了，你把他的头颅送回去，寻几副薄棺安葬了吧！”
“是，长公主仁慈。”
郑麒眼神一黯：“是，皇姑姑宽宏大量，那你们便照做吧！”
“是，微臣遵旨。”
行刑官又快马加鞭的赶回去，苏家的女眷还守在刑场。行刑官心里有些不忍，长公主说得对，人死如灯灭，善恶都已是身前事。这些女人也是可怜。
“来人啊，奉长公主懿旨，收敛了苏家男丁的尸身，寻几副薄棺安葬了。”
亲眼看着他被砍了头，百姓们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现下看着苏家女眷的惨状，长公主这个懿旨来得刚刚好。这下，那些心生不忍的百姓，纷纷附和起来。
“长公主仁慈。”
“长公主仁慈。”
李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刑场上忙碌的官兵们，心中感慨万千。从前她富贵幸福她都唾手可得，可那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跌落谷底时，别人稍微给点善意她就心生感激。
朝堂上，荀倩霞让人把苏战一案的卷宗转交给刑部：“劳烦龚大人把案卷梳拢梳拢，将与定国公有牵扯的人都列一个名单出来。本宫三日后要看。”
龚尚书心下一凌，这长公主一再对苏家手下留情，他们还以为长公主这一次虽然对定国公府动手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但照现在这种情势看起来，长公主只怕是想把定国公府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是，老臣遵旨。”
荀倩霞扬扬唇：“那就有劳龚大人了。”
龚尚书连道不敢。
交代完卷宗的事，又谈了些杂事：“现下定国公府倒了，苏家的女眷还没有着落，虽说本宫下了旨要发卖，但也没说一定要卖身为奴。若各位大人家有女儿在苏家的，要领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是到时候给够银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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