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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窈窕春色 > 第32章 032
 
沈鹤书一愣。

却见少年一身明黄色的龙袍, 正站在自己的对侧,那一双眼,分明是望向被他紧紧拉着的少女。

他没有听错。

皇上就是在喊姜幼萤!

这一出声,姜幼萤的手心也紧张得有些出汗, 那一双眼仍是雾色朦胧, 若是细看, 便能看出其眸底隐约的求助之意。

她不情愿。

看清楚少女眸中情绪,姬礼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那眸光却愈发寒冷。她的胳膊很细, 没有劲儿,被人紧紧抓着, 怎么也甩不开。

“姜幼萤, ”姬礼再度出声, 道, “到朕这边来。”

这一声,竟带了几分温柔,引得沈鹤书稍稍一怔,便是趁着这空当,姜幼萤快速甩开他的手。

呲溜一下, 躲至少年身后, 整个人缩成一团, 不敢露出头来。

看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双手, 沈鹤书勾了勾唇,自嘲一笑。

他喜欢的女子, 居然喜欢当今圣上。

真是天大的孽缘。

眼看着心爱的女子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躲在皇帝身后,沈鹤书一颗心坠坠的,却不得不抬头, 望向那一对男女。

姬礼眸光淡漠。

衣服忽然被人轻轻揪了揪,他的睫羽轻轻垂下,缓声道:“莫怕。”

姜幼萤抓着他衣裳的手松了松。

她乖乖地站在姬礼身后,看见暴君从袖中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想也不想,她径直将暴君的手抓住。他的手有些凉,手指处更是被冻得发僵,姜幼萤握紧了姬礼的手指,试图给他传递一些温暖。

姬礼又看了一眼沈鹤书,抿了抿薄唇,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欲带着她转身离去。

“皇上——”

一声高唤,突然在身后响起,二人脚步一滞,姜幼萤有些担忧地朝姬礼望去。

她的手心,在少年手心轻轻勾了勾。

姬礼面色清平,握住了她的手指。

只听沈鹤书在身后道:“皇上——微臣求娶姜姑娘!”

这一句出声,姜幼萤明显感觉到,姬礼正握住她手指的手掌一紧,下一刻,愈发将她攥得牢实。

沈鹤书又重复了一遍那话,字字铿锵有力,十分坚定:

“微臣恳请皇上,将姜姑娘赐与微臣为妻!”

他后宫,七十二佳丽,各个模样水灵,姿容出众,而姜幼萤,不过是个小宫女。

沈鹤书不明白,皇上为何偏要与自己争抢这样一个宫女。

姬礼忽然转过身形。

他与沈鹤书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若是以往他想要什么,姬礼定是给了,但如今——

少年垂目,望着忽然拜倒在地的男子。

他的态度极为陈恳,是半分都不掺假的。

“皇上,您方才已经答应过微臣,将姜姑娘赐给微臣为妻。”

大殿之上,当着所有臣子的面,一言九鼎。

君子以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姬礼是一国之君,沈鹤书这样提起,是想用他方才的话,逼迫姬礼妥协。

看究竟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一国之君的颜面重要。

但是沈鹤书似乎忘记了,姬礼最不在乎的就是颜面。

听着男子的话,姬礼睫羽轻轻垂下,他缓缓走上前一步,看着跪倒在身前的男子,忽然一叹息。

“鹤书,旁人可以,但她不行。”

沈鹤书一愣:“她为何不行?”

若是沈鹤书说,他喜欢上了宫中的妃嫔,姬礼甚至可以将那妃嫔赏赐给他。姬礼向来都是这般,行为做事,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也根本不在乎大臣们的批驳。

“为何?”

姬礼笑了笑,他较沈鹤书小些,面上多了几分青涩之气,却也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

“鹤书,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想要什么女人,朕也可以给你。

“除了姜幼萤。”

暴君咬出她的名字时,姜幼萤抿了抿唇,感觉姬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似乎在怕她跑掉。

幽幽一叹,宛若一道极冷的风,激起男子眼中波澜。沈鹤书一拧眉,“可臣只想要她。”

“臣喜欢她。臣已将传家玉镯赠与了她,阿萤,你说是与不是?”

二人目光朝她望来。

姜幼萤身子一缩,又严严实实地躲在了姬礼身后。

“阿萤,你同皇上说,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情意?”

沈世子竟直接发问,丝毫不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够了。”

嘎嘣一声,姜幼萤眼睁睁看着,暴君居然硬生生捏碎了手心中的一块玉!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掌滑下,滴落在地面上,肖德林面色一骇,连忙“哎呦”了一声:

“皇上!您这……快、快传唤太医!”

“闭嘴!”

姬礼薄唇紧抿,眼中俨然有了愠怒之意。他定定望着沈鹤书,一双手轻轻颤抖,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朕不会将她赐与你的,她是朕的人,朕喜欢她。”

如此一声,幼萤震愕地抬头,瞪大了双目。

方才……暴君说什么?

暴君他……喜欢她?!!

“朕不光喜欢她,朕还要封她为朕的皇后。”

“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姜幼萤,是朕的女人。”

她一恍惚,手肘已被人捉了去,姬礼径直牵过她,“姜幼萤,过来。”

竟是大步流星,朝那宴席折返而去!

对方紧握着她的手腕,她根本来不及躲!

有些焦急地转过头,正看见他坚毅的下颌与侧脸,暴君仍是薄唇紧抿,表情严肃认真,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

肖公公连忙在身后唤:“皇上!皇上,您的手——”

姬礼不理他,直直拽着姜幼萤。

脚下生风!

她被姬礼带得微微喘息,可对方的步子仍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回想起暴君方才所说的话:

——朕要封她为皇后,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晓,她姜幼萤,是朕的女人!

疯了!暴君他一定是疯了!

她的一颗心跳动得飞快。

暴君居然要立她这样一个刚从下三品升上来的宫女为后?!

暴君一定是被冲昏头了。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拽了拽姬礼的胳膊,停下步子,不肯再往前走。

皇上,清醒一点!她的目光中尽是焦急的渴盼。

别为了和沈世子赌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呀。

要知道,这大齐可不是姬礼一个人的,他是君主,是帝王,这没错,可即便是帝王,也要面临大臣的指责,面临百姓的问端。

他方才在宴席上出尔反尔,直接将沈世子心仪的女子立为皇后,而且这女子还是小小一个宫女——这若是真传出去了,让旁人怎么看他?

要知晓,皇后之位,并非只有后宫那些娘娘们盯着。这不仅是一个位置,更多的还有其后诸多的利益关系、家族荣誉,那可不仅仅是一个人处心积虑谋划的位置。

如此轻而易举地许给旁人……姜幼萤不敢再往下想。

就连她一个小宫女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她不信姬礼会犯糊涂。

于是她使了吃奶的力气,拽住他。

感觉到胳膊上的力,姬礼脚下步子一顿,转过头。

眼中已有疑色。

“不愿?”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走得过快,他的声音中带了些喘息。

那声音闷闷的,十分低沉。

无端地让姜幼萤感到害怕。

还有几分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见着她眸光闪烁,姬礼愣了愣,转瞬间,他神色一变,面色竟有些苍白。

“不愿做朕的皇后?”

仍是微喘着气,温热的气息扑在少女面上,少年眼中仍带着些薄怒,却没有对她说重话。

龙袍少年微微蹙眉,有些紧张地望向她。

不愿么?

见她犹豫不决,少年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那失落之色牵动着她的心一揪,连忙按了按他的手。

不是的……她摇摇头。

姬礼一下子笑开。

他很少笑,或是说,在遇见姜幼萤之前,姬礼很少真心地笑过。

明明生了那样一副好皮囊,他却总是耷拉着一张小脸儿,眉眼冰冷。

见眼前之人点头,姬礼终于笑开,他唇角弯弯,轻轻向上勾起,似乎欢喜极了。

“那便好。”

他径直将幼萤一把抱起,“那便好。”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拍打他,可少年的力道极大,根本不允许她跳出怀中。就这般,姬礼紧紧抱着她,又大步流星地走向宴席——

原本皇帝离去,群臣有些失了兴致,宴席一下子落寞起来,许多人兴致索然。

都欲再饮上几杯这宫中佳酿,而后醺醺然离去。

却见几声脚步声,殿门口陡然转来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所有人一愣,瞧着他怀中依偎的少女,一时失神。

不知是何人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扔下酒杯,对来者恭敬道:

“微臣参拜圣上!”

“微臣……恭迎圣上!”

皇帝去而复返,怀中还多了一个女子。

看这一身打扮,不甚奢华,似乎是……宫中的婢女?

联想起方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大臣们不由得纷纷猜测:这女子……莫不是沈世子口中的那名宫女?

德妃坐在席上,面色微白。

她周围那一群后宫娘娘的面色亦是十分不好看。

只见皇帝抱着那名宫女,踩着日光,缓缓迈入正殿。

罔顾周围的嘈杂之声,少年眸光坚定,一步一步,通向大殿之上的龙椅宝座。

一弯身,竟将那女子放在了龙椅之上!

群臣愕然!

皇上这是在……在做什么?

居然将一名卑贱的宫婢,抱到了那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

姬礼站起身,目光凛然,睨向殿下。

半晌,终于有人颤抖着声音,做了出头鸟:“皇上……您此番,是为何意?”

要知晓,那龙椅,可是一般女子都碰不得。

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径直坐在龙椅之上。

姜幼萤被他放上去,只觉得那椅垫松软,手柄处还带着些松香,十分好闻。余光稍稍一瞟,又看到了手肘处的游龙,少女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姬礼抱在了龙椅上!

他疯了!他真是疯了!

姜幼萤诚惶诚恐,迫切地想要跳下来。

身子却被他抵住。

“朕没让你动。”

轻轻一声,让一侧的太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始审视起姜幼萤来。

起初,她只是想利用这小丫头的美色,让皇帝开窍,却未曾想到,皇帝居然真对这丫头动了真心……

太后心中暗暗喟叹,她这个未经男女之事的儿子,可真是单纯啊。

不仅单纯,还如此大胆炽热。

后宫七十二佳丽,他偏偏只喜欢那一个。

联想起先帝,太后眼中多了几分哀婉。先帝风流多情,却生了姬礼这样一个痴情种。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目光掠过少年的面庞,一眼便看见其眼底坚定不移的神色。只见他目光微凛,眼中泛着些令人仰视与胆寒的光,无声地将群臣扫视了一遍。

似乎在警告着些什么。

臣子们一下子想起来他们君王的各种“丰功伟绩”。

他是先皇的独子,也正是这一层原因,所有人的希望都落在了他的肩上,也将他惯得愈发无法无天。

即便是那般我行我素、即便是那般脾气暴躁,也没有人真敢对他说一声不是来。

贬臣子、撕奏折、赐死妃嫔、虐杀宫婢……也许他们所知道的,只是这位少年帝王暴虐成性的冰山一角。

如此想着,所有人身子一颤,不由得一胆寒。

很好。

姬礼扫视着众人,他就是要这种效果,就是要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不敢反驳他。

鸦雀无声中,他终于开口:

“传朕口谕,宫女姜氏,性情温淑,德才兼备,封为大齐皇后,赐凤鸾居——”

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其声音。

周遭一片寂静。

不光臣子们傻了眼,就连姜幼萤也愣了神,不过顷刻,殿下宴席间立马传来一声:

“不可!皇上,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

姬礼目光中泛着凌厉的微波,让人只看一眼,便有些不寒而栗。

对方硬着头皮,似乎想劝导他,可那大臣还未出声,“啪”地一声,姬礼砸碎了手边的小酒杯。

全席又是一默。

那大臣颤抖着声音,道:“皇上,自古以来,皇后之位皆是传给德才兼备、资质出众、家门显赫的女子,没有直接立一名宫女为皇后之说……皇上若是真喜欢姜姑娘,不若先立个美人……”

“哦?”姬礼挑了挑眉,开始玩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来。

“那你说,这宫中,有何人可以胜任皇后之位?”

“这……”

见他不敢再开口,姬礼冷笑一声,随便点了个人:

“德才兼备,李尚书,你来与朕说说,姜幼萤如何没有德才?”

被无端点到的李尚书精神一提,望向站在大殿之上的男子,还有他身后龙椅上那楚楚可怜的姑娘……

“臣……臣……”

他说不出话来。

姬礼又是一哂,“张侍郎,你也来说说,姜幼萤资质如何?”

张侍郎低了低头,不敢看他,闷声言语:“微臣不知,应是……极好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回,姬礼有些满意了,他一笑,“既然前两者都没有什么问题,至于第三项,朕欲将她过至萧家为女,暂不改姓氏,众爱卿意下如何?”

萧家?!

那可是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

皇上对此女的偏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么?

一直坐在宴席间的梁贵妃终于沉不下气了,要知道,没有皇后,她如今是后宫之首,那凤位亦是她惦记了许久的。

就如此轻而易举地送给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女?!

梁贵妃不甘心。

她咬了咬牙,欲起身言语,忽然有一臣子上前。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他面色有些酡红,可声音却还是异常清醒:

“皇上,臣认为,您立姜姑娘为后,确实不大符合礼法。”

开口之人曾是先皇的太傅,德高望重,在群臣之中颇有声望。

见老太傅终于肯开口,臣子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希望太傅能点醒皇帝。

姬礼立于龙椅之前,身姿颀长,冷眼看他。

“如何不符礼法?”

他素日,最烦那些繁文缛节、条条框框。

少年稍稍往前走了半步,华靴轻击于大殿之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腰间环佩一叩,叮当作响。

姬礼腰间的佩玉与宝刀,也许是这阴沉正殿之中,唯一的生气。

不等老太傅开口,姬礼又睨向他:

“太傅不若说说,朕此举,究竟不符合什么礼法?这礼法究竟是由哪部典书所记载,在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

他这么说,群臣反应过来了,皇帝这是摆明了要与群臣作对!

竟罔顾祖宗礼法,执意立那一个宫女为后!

见太傅面上怔忡,他有些得意的笑了。姬礼笑起来会露出一对小虎牙,有几分狡黠。

“若是太傅能找到那本典书,朕便不立她为后了。”

“好。”

老太傅也不慌不忙,抬手唤来侍从。

在场之人一愣:真、真要找啊……

老太傅不知在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小后生点了点头,而后快速跑出大殿。

“还请皇上与太后娘娘稍等片刻。”

太后全程坐在席间,冷眼看着殿下的情形。

众人皆知,老太傅学识渊博,家中藏书万卷,几乎本本倒背如流。见其胸有成竹之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等着皇帝兑现诺言。

毕竟那皇后之位,可是要留给他们家中的千金嘛。

皇上先前是不近女色,如今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他开了窍,臣子们心中暗暗思量,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往后宫送女儿了。

为父的官途不顺,便喜欢往宫里头送自家千金,只盼着她们得了圣心,保得母族荣华富贵。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臣子们稳坐在席间,翘首以盼。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日头斜了三分,那小后生才姗姗来迟,手中俨然捧着一本书卷,高举着。

似乎想让所有人都看到。

最重要的是,想要那大殿之上的少年帝王看到。

姬礼唇角噙了一抹笑,冷冷地看着来者。

这一瞬间,他生起了许多杀心,却又顾虑着身后的小姑娘,这才将心中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难得地站在原地,等着太傅翻动书卷。

却见老太傅连看都不看那书本一眼,扬了扬首,“请将此典书,呈于圣前。”

哦,还要他过目?

姬礼又挑了挑眉。

那后生有些害怕他,蜷缩着手指,将书卷呈上。

隔了些距离,姜幼萤都能闻见书卷上的墨香。

老太傅爱书、嗜书如命,那书本亦是被他精心保存,无论是扉页或是书籍,几乎都是格外崭新的。姬礼目光缓淡,顺着对方的指引,轻轻翻动一页。

手指修长。

姜幼萤坐在他身后,小心地瞧着他,心中暗想:

若他的脾气好些,定也是为让无数京城女子倾倒的翩翩少年郎。

那般矜贵的举止,俨然是与生俱来、刻入骨子里的。任是旁人怎么模仿,都学不到其半分皮毛。

瞧着少年清俊认真的侧颜,姜幼萤脸颊有些发红。

暴君生得好看。

暴君为她与群臣对峙的样子,亦是让她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被所有人注视着,她如坐针毡,好几次都想偷偷跑下去。可姬礼不允许,死活将她按在那里,甚至还恐吓她:

“你若敢跑,朕就杀了……柔臻。”

姜幼萤没法儿,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里,迎上众人宛若尖刀的目光。

老太傅的声音从殿下徐徐传来,还带了几分沧桑感,却是格外地振奋人心。

“微臣斗胆,还请陛下将典书翻至第二百零六页。”

其上一字一字,皆在老太傅的脑海中呈现。

他轻抚着花白的胡须,道:“第二百零六页,自第三列,第一个字起。”

姜幼萤看着姬礼,他面色平静,顺着对方的话,手指翻动。

目光亦是缓淡地垂落在书卷之上。

“典书有曰:为后者——”

他的声音冗长,像极了那些繁琐的文字,听得姬礼昏昏欲睡。

不知念了多久,也不管姬礼有没有听懂,老太傅终于止了声。一双眼中带了些笑,望向殿上。

“皇上方才所说,若是臣找到了典书所载,便收回方才那道圣旨。此话,可当真?”

君子一言九鼎。

“不错。”姬礼扬了扬眉,举着手中书本,声音平淡,“既然是典籍所注,那朕便——”

忽然,他的手一松,竟直接将书卷往身前的香炉中扔去!

“皇上不可!”

“皇上——”

只见那书卷沾了火苗,竟养得火舌一下子旺盛许多,摇晃的火焰如兴奋的毒蛇,吐出妖冶的蛇信子,将那典书一下子吞噬!

“皇上!”

怆然一声,老太傅身形一晃,花白的胡子猛地抖了抖,径直喷出一口白沫来。

众人面色亦是一变,慌忙去扶他。

为了一个女人,当众烧毁典书,当真是……大不韪!

却见姬礼神色自若,瞟着被火焰烧毁的书籍,丝毫没有半分愧色。

紧接着,他望向殿下众人。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轻笑,“还有其他书籍吗?”

还有其他典籍,让他不准立姜幼萤为妃吗?

不若趁着现在,通通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除了后患。

姬礼有些高兴。

“那些礼法,书卷呢?不是说有很多么?拿来让朕看看啊?”

他开始催促。

大殿一下子鸦雀无声,梁贵妃面上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姬礼难得有耐心地等了许久,不见人说话,终于,眸光一敛:

“既然没有,那便是再无其他异议了。若是有人再敢拦朕——”

明黄色的衣袖一挥,一道阴冷的风,修长的手指指向那一堆燃得正旺的火焰。

和火焰下不堪入目的废灰。

老太傅面上又是一白,气得堪堪晕倒了过去。

咚地一声巨响,姬礼根本不看他,手指指着那堆火焰,兀地一冷声:

“若有异议者——当如此灰烬!”

……

后半段,整场宫宴彻底沉闷下来。

姬礼高兴地让人捧来圣旨,欢天喜地地在群臣面前拓印,而后将身侧的女子一把抱住,亲昵地问她:

“皇后,饭菜合不合胃口?还想吃什么菜?朕叫人现在给你做。”

“皇后,这歌舞看得尽不尽兴?还想看什么?”

“皇后……”

姜幼萤握着筷子,都要被他给吵死了!

即便如今贵为天子,却丝毫不妨碍他身上的少年气。姜幼萤转过头瞧着他,少年眉飞色舞,眼中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他眸光微灿,面上是不可一世的桀骜之气。他那般恣意,全天下最好的华服金冠加身,却也那般固执。

好像从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好像也可以为她毁掉所有人,所有事。

宫宴一直开到傍晚。

好像这次宫宴,只是她与姬礼两个人的狂欢。

暴君眼中只有她,一改往日的脾气,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给她夹菜。这是姜幼萤从未有过的待遇,看着眼前那张神色温柔的脸,她忽然落下泪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都这般径直落入茶杯中。

姬礼执着筷子的手一顿,语气有些慌张: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是这饭菜不好吃了吗?”

正说着,他目光一沉,“把这桌菜撤下去,再换一桌上来!”

他真想把做这桌饭菜之人的手给剁了。

姜幼萤连忙摇头,去拦他。

手指轻轻在他大腿上写:回陛下,饭菜好吃。

看着她落在腿上的笔画,姬礼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

叫他下一刻,径直握住了对方的手指,压低了声音:

“还在给朕装是吧?”

姜幼萤一愣,装、装什么?

她红着眼睛缩着身子,活像一只小兔子。

少年的一颗心就这般无端柔软下来。

罢了。

他松开她的手指,骗了朕这么久,哼,回去了再慢慢找她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提醒:姬礼很疯,做的一些事看起来也会很疯。他现在可能是只狼狗,之后会慢慢变成一条疯狗

但放心,他不会伤害阿萤的,宠阿萤都来不及qaq

我可太爱这种男主了,好想写再本姐弟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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