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的少年能跑能跳，场边的少女总算把心塞回了肚子里。
比分维持在1:0，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听说校草今天有比赛，好多女生一下课便聚到操场围观，往年球赛观众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今年观众中的女生数量大大反超男生，达到了令赛事组织者热泪盈眶的程度。
安良一下场，送水送药的、嘘寒问暖的一窝蜂涌上来，混乱程度堪比追星现场，挤得其他球员都没地方下脚。
苏葵伸长脑袋，眼见他迫不得已从自己班某女生那儿接过来一瓶水，吨吨喝了半瓶，还给人道了声谢。
苏葵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得很明显，捏起拳头咚咚捶了两下地，眼看就要锤方禾了。方禾连忙锁住她手腕：
“捶我干嘛，我没给人家送水。”
苏葵缩回手，自顾自道：
“那是他们班生活委员，负责后勤，她的水代表班级的支持。”
“所以你在这捶什么？”
苏葵装傻：“我哪有。”
说着，她忽然将一直反背在胸口的书包扔到了地上。
包里有比赛开始前她去超市买的两瓶运动饮料，购买时美其名曰“看球赛也要补充能量”。
书包在冰凉的草地上躺了没多久，她又捡起来，从中掏出一瓶饮料递给方禾：“喝吗？”
方禾摇头。
苏葵轻轻“哼”了一声：“这个很贵的，真不领情。”
方禾笑着叹口气：“哎，你想送就去呀。”
苏葵也不绕弯：“那么多人上赶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方禾微微敛目，又道，
“这样，你不是有两瓶吗？你送一瓶，我再拿一瓶送给他们班队长，我瞧他后卫踢挺好的。”
熟悉苏葵的人都知道，苏葵什么都爱和人比，不服输，有人敢比她就赶上。
可这回方禾没有刺激到位，苏葵无动于衷。
“你认识12班队长吗，就送人家水？”
苏葵反问她，倏地灵机一动，
“16班队长就挺好，你送他怎样？”
刚才好不容易听方禾夸男生帅，说不定可以撮合一下。
方禾怔了怔，很快就淡定地点头：“没问题。你送我就送。”
苏葵随即应战。
两人各拿走一瓶运动饮料，壮士断腕般毅然决然地朝着本次球赛两个阵营走去。
她俩掰扯的这段时间里，球员们早都休整完毕开始讨论下半场战术了，围绕着的莺莺燕燕也散得差不多。
沈洲虽低调，人气不比安良，可帅哥无论到哪儿都是热门生物，前后左右总有姑娘们惦记着。
尤其16班本班姑娘们，都把他当作自家宝藏。
方禾就是在这么一群姑娘们的目视下，迤迤然走到她们的宝藏男神面前。
“喝水吗？”
她的声音像初春融化的山泉，细细凉凉的，眼神也清静到了极点。
确认她在和自己说话，沈洲有些惊讶。
见他神色有异，身旁队友开始嗷嗷呜呜地起哄。
沈洲扭头恶狠狠扫他们一眼，回头时眼神已经温和下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方禾递来的运动饮料，当着她的面拧开瓶盖喝一大口。
沈洲：“谢谢。”
“不用。”
不等男生多话，方禾扬了扬唇角，转过身从容走了。
沈洲望着少女清秀纤细的背影，饮料瓶还捏在手里，眼前的温度却已经消散。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禾圆满完成任务，踏着青草地往回走时，远远地观察着12班队伍的情况。
左瞧右看，愣是没找到苏葵这厮的半点踪迹。
方禾停步，思忖片刻后，扭头往超市方向的道路望去。
果不其然，苏葵去超市采购回来了。
她抱着一袋相同的运动饮料，路过方禾时露出谄媚的笑容。
方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到了12班阵营，苏公主将塑料袋往安良怀里一丢，趾高气扬：
“送你们的。”
首发球员加上替补共八人，人手一瓶。
中场休息时间已过了大半，大家早喝饱了水，但苏公主赏赐的是超市里单价最贵的饮料，不要白不要，球员们纷纷激动领赏同时感激皇恩浩荡。
安良实在喝不进，但也没浪费，将苏公主的赏赐好生收进了书包里。
刚才给安良送水的女生少说也有十人，除了生活委员那瓶他自己喝了一半剩下的随手丢给别人，其他女生的好意他是碰也没碰。
换作这个名叫苏葵的女生，她无差别地带了一袋子，安良竟自己乐颠颠领了一瓶，还主动拎着袋子挨个给球员们发，何时能看到他这么积极殷勤。
人群中有认识苏葵的，低声传言着她的“富婆事迹”。这个貌美又高傲的女孩，几乎承包了校园里所有体育赛事的品牌冠名，外联部因为有了她，几乎成为学生会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新学年开始不到一学期，校足球队的冠名球衣就换了三套，可谓最受金主恩泽的学生组织。
校草安良作为校足球队一员，为钱折腰沦为富婆苏葵小弟？
暗恋他的女孩们心中一旦出现这个设定，别提有多痛心疾首。
方禾来到苏葵身边，因被她摆了一道，心底有些不爽，于是用胳膊肘捅她一下，朗声面向12班众人：
“苏葵有话要说。”
说什么？
苏葵一哆嗦，眼神狠狠剜向方禾。
她是9班班长，12班踢比赛和她有什么相干？
听到苏公主有话要说，八名12班球员及众多围观群众纷纷缄口静待，殷切等候着她的发言。
苏葵深吸一口气，终于想到能将自己与12班球队扯上关联的地方，咬咬牙：
“为了我们四楼的荣誉，加油！”
“加油！”“加油！”
“打倒五楼的！”
球员们一呼百应，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回应苏公主的动员。
12班班长藏在人群中，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赛前他为球队加油鼓劲的时候可没有这待遇，真是群胳膊肘往外拐的。
比赛进入下半场，16班攻势猛烈，12班主力中锋体力不支被换下后，球队锋线疲软，整体后缩形成防守反击阵型。
终场哨响时太阳已经落山，下半场双方均无进球，12班以1球之差战胜16班获得了高一年级足球赛冠军。
借着操场周围昏暗的灯光，简易的颁奖典礼在操场跑道上举行。
学校体育部负责老师准时现身为球员们颁发奖牌及奖杯。
12班守门员也是校队球员，名叫徐浩。他和安良并肩站着，两个人窃窃私语。
“16班7号，就是他们班队长，踢的真的猛。”说完还不忘夸夸自己，“要不是我守门，咱班球门能被踢成筛子。”
安良：“他是有几把刷子，不知道当时校队选拔为什么不来。”
“校队两名主力中锋都高三了，队长前两天不是让我们留意踢得好的中锋吗，我觉得他可以试试。”
安良：“我同意。这样，你去找他问问，我来和队长沟通。”
徐浩直摇头：“我扑了他那么多球，他肯定恨死我了，我不去。”
安良也摇头：“我还给他造犯规了，他肯定更恨我，我也不去。”
经历一番无效谈判，两人最终决定一起去。
16班那边，沈洲收好装备，拽下脖子上的银牌丢进书包，将包甩到右肩，朝宿舍方向走去。
安良他们追上他，好一阵手舞足蹈循循善诱。
“没兴趣。”
丢下这三个字，沈洲转身要走，书包却被拽住。
“兄弟。”
安良表现得很诚恳，“上半场那事儿，我和你道歉。”
沈洲觑他，眼神淡淡的：“我没时间参加训练。”
徐浩上前勾住沈洲肩膀：“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你瞧这位安同学，每场训练都参加，不照样考年级第一。”
沈洲的表情总算产生些许变化。
原来他就是百名榜上的安良。
上个月的半期考，沈洲考了年级第十一。他的理科成绩和安良不相上下，文科却差了一大截。
“我真的没时间。”
撂下这句话，沈洲不管他俩在身后怎么嚎，头也不回就走了。
一个有技术、有体能，在年级赛场上都能拼尽全力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进校队？
安良瞅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教学楼窗户敞开，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不时有冬日冷风裹着湿意窜进教室，偶尔还会在靠窗学生的课本上留下点点的水印。
本周苏葵和方禾正好换组至窗边。
政治课结束，苏葵将课本收好，从桌兜里掏出一本《相声经典桥段合集》。
这两天每到课间，她都会翻出这本书认真品读学习，勤奋的模样令方禾都自愧弗如。
“唉。”
这是今天小苏同学第十八次叹气。
方禾：“相声什么时候成了伤感文学了？”
苏葵趴到桌上：“下周四就要给陈老师表演相声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队友。我可不想讲单口相声。”
“上周你不是说要和安良组队么？”
苏葵更颓废了：“他让我等着，估计玩儿我呢。”
方禾：“你就这么坐以待毙？”
苏葵干脆将脸转向另一边，后脑勺对着方禾。
也许安良根本就不想和她组队。
单口相声就单口相声吧，还不用互动，自个闷头把一整段话背下来就行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菜？”
苏葵突然爬起来，问方禾。
方禾耸了耸肩：“是有点。”
搁以前，谁敢让苏葵有一丁点不爽，她就敢单刀赴会与之一决高下。
心底好战的小火苗还未完全熄灭。
苏葵合上书，直起腰杆：
“我要去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在方禾的鼓掌目送之下，苏葵身无一物启程杀向12班。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魔王又怎样，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我找人组队说相声，那是天经地义。既然找了他，怎么着也得给个回音吧？
外头下了雨，天气寒冷，尽管下课时间走廊上人也不多。
苏葵乘兴而去，在12班窗外走了一圈，愣是没瞧见安良。
她出来得急没带围巾，湿冷的寒风趁机钻进脖颈，苏葵将外套裹紧了些，往回走。
“唉哟，我鞋带掉了。”
崔云凯贱兮兮的声音从洗手间方向传来。
苏葵停下脚步，回头。
崔云凯刚走出男生洗手间，右脚鞋带松开了。
走廊地面被雨水打湿，他嫌脏便抬起右脚蹦跳着往前。
蹦了几步实在费劲，他终于蹲下开始系鞋带。
也就短短几秒，他身后的安良忽然后撤两步，手搁在额边做了敬礼动作，紧接着小跑冲向崔云凯，双手撑在他的背上以极其标准的跳马动作从他头顶飞过。
崔云凯弹簧似的弹起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草，安良你别跑！”
安良大笑着往12班教室跑去。
他身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没穿校服外套，毛衣针脚密实，干净得好似冬日的一捧雪，黑色校裤下是一双纯白的休闲运动鞋。
他的五官因大笑舒展开，深邃通透的瞳孔如油画中点睛之笔，在灰暗的阴雨天幕下亮得不可思议。
苏葵怔怔看着他朝自己这儿跑来，如此鲜活，如此张扬。
冲进教室前一秒，安良看到苏葵，朝她扬了扬眉。
极其短暂的对视，如倾盆雨后席卷而来的山洪，铺天盖地，瞬间将苏葵淹没。
苏葵按住自己脖颈，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心跳冲动得仿佛能跃出咽喉。
她伸手抓住走廊护栏上的金属扶手，扶手被雨水淋湿后凉得刺手。
完了呀。
苏葵欲哭无泪。
看到这种幼稚得令人发指的小学生跳马游戏，她竟然没有翻白眼，反而被帅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排除掉其他所有选项，剩下的必然是正确答案。
安良曾经是她最讨厌的人。
而现在，她好像对曾经最讨厌的人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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