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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红昭愿:陌上花开缓缓歌容缓容华 > 第五十三章 生死莫羡各有缘
 
车前人一怔,看了另外两名同伴,交换了一个愕异眼色:兄弟们杀人无数,看惯了目标在死亡的刹那所表现出的各种形态,恐惧是惟一不变的存在,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以这等口吻来对待自己的死亡,而且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之前元帅命我等来杀一个女子时,我等还有一些不解与不快,此刻看来,你的确有被我等一杀的价值。”车前人道。

容缓轻叹:“可以的话,我倒不介意不具有这份价值。”

“你这女子,似乎没有任何武功?”三人中立于中段的人问道。

容缓先是点头确认,而后双臂平张,回身面向对方,道:“曾学过点防身之术,但因为先天的体质,习不得任何内功。所以,与各位相比,小女子的确没有任何武功。”

尾端人拧眉:“元帅派我等来杀一个女子也就罢了,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女子?”

“上锋之命不可违。”车前人道,“你的手比平常快一些就好,为这位姑娘减些痛苦。”

中段人脚步微有踟蹰: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妙女子,这么死了有点可惜呢,遂道:“你如果想留个全尸,待我将你人头示与城主复命后,可以找一位上等的入殓师再将你的缝回尸身。”

可真是个独特的怜香惜玉的方式呢。看来以弱示人这个法子行不通呢。容缓看了看天色,想记住自己殁去的时辰。时值黄昏,这一日不算冤枉。

“缓缓……”兰慧声内震颤。

“兰慧姐姐。”容缓送去浅笑,“小书房的手札上,写着调整后的新军操练策略,请拿给城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叮嘱这种东西?你如若出了事,我哪有心思管……兰慧接到那双明眸内送来的讯息,颔首:“缓缓且请放心,我一定不负你所托。”

容缓看向车前人,平静道:“可否让他们先离开此处,眼睁睁看着我身首异处,对他们来说终究太过残忍。”

车前人摇头:“他们是身怀武功的武者,对于武者,我等向来不敢小觑,这也是我们天海军多年来得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的确毫无破绽可寻呢。容缓确认这世间终究有自己无能为力之事,无奈接受现实,道:“既然如此,兰慧姐姐,各位,你们不需要看我人头落地时的模样,把眼睛闭上吧。”

那三人越发觉得这女子奇特:无论是语声还是语气,都像是在谈论另一件事,这世上当真有不怕死之人?

可惜了,如此佳人,上天不佑,只能叹红颜薄命。车前人叹了一声,手中剑倏然挥来,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取了这女子的性命,最大程度地降低她的痛苦。

兰慧等得也只是这一线的机会,左手按下袖弩开关放出鸣镝,右手拔出匕首,刺向对方后心。

车前人的剑径直向容缓颈间抹来,对身后追来的袭击全未放在心上。

另外两人也未做行动:鸣镝放就放了,左右他们眨眼便会达成目的离开此地,等不到对方援兵到来,而那个女子的武功根本伤害不了同伴分毫,随她做一番动作也算是为这趟毫无挑战的任务增加一点趣味。

不止他们,容缓也深知兰慧的武功的确与对方相差太多,若仅仅是这一个偷袭,怕是连对方的衣衫也触碰不到。所以,她将目标锁定为车前人,在对方的剑偏离兰慧颈间的刹那,缩在袖内的手接连按下,三枚钢针连续发了出去

没有内功傍身的她,令人感觉不到任何杀气,激不起三位一流高手的任何防备。尽管她手中那把袖弩是一把切切实实的杀人器物。

迎面而来的锐利气锋,车前人立刻觉察,一掌劈出一股劲力将之打落,叱道:“还以为你们能识相一些,让我等少惹一些杀孽,此刻看来,猎物终究是猎物,垂死挣扎是本性。”他扬声向同伴大喝,“你们也快些动手,无须手下留情!”

早在他发话前,护卫容缓的众侍卫已然向另外二人发起袭击。方才,因为顾虑那把剑横在兰慧姑娘颈间,他们也确实被对方压倒性的气势给震慑了一下,故而未能在第一时反击,但时机来来临,自然要有一战,无论结果如何。

而仅仅是在刹那,车前人的剑便抵临目标咽喉。

容缓的手指再度按下。

方才射出去的三枚,装着她为了避免“出手必杀”所打造的细小钢针,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弩箭——死亡既然不可避免,带一个人走总是好的。

颈间传来剑气割破肌肤的冰冷痛意时,她准备闭上眼睛:还是要不要亲眼见证自己人头落地的情状了,万一将如此惨痛的记忆带到来生,必定是每个夜晚的恶梦。

也是在那个刹那,车前人的身形倒了下去。这位高手胸口中了一只弩箭,堪为重伤,但最致命的伤害,来自于眉间,一点红线流淌,预示着生命力的瞬失殆尽。

“城主?!”兰慧惊喜交加,“是城主来了!”

玄色的衣影如死神般飞舞,两道剑光掠下,另两名天海来人也倒在了地上。

容缓捂着喉间的痛处,怀疑这是濒死之际所现出的幻觉:难不成想最后见上一面的,是城主?

纵是城主来得恰如其时,护卫容缓的侍卫已然出现了近半数的伤亡。

天海军的名声,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而对如此身手的天海军,一击必杀的城主大人,显然也有着不一般的强大。

“城主,属下在周遭查过了,只有这三人!”有侍卫飞身来禀。

容华回过身来,正正看向容缓。

她颔首一笑:此情此景,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华的目光,盯着她的手上。她扶在颈间的手上,正从指间渗出鲜血如注。

下一瞬间,他已来到她近前,平直的声线微有起伏:“你……”

容缓不解城主大人的面色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难看,但倘若是因为自己的欠虑把自己置于险境这个过失,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出谋划策者被人算计,说起来委实有些不太光彩。

“你……”容华两眉间的立纹深刻如刀,“你不要说话,随军大夫很快便到!”

我没想说话。容缓好生无语:痛得要死的时候,谁愿意浪费气力?

随行来的侍卫听见了城主言语,不待吩咐,当即打马向所来方向飞奔而去。

嗯?经由城主大人的注目所在,容缓晓得了他难看面色的起因,但无由来的,不想那么早令其放下心来,遂仍然闭唇不语。

“缓缓,你伤到了哪里?给我看看!”兰慧冲到容缓面前,亟欲查看伤势。

“你是她的贴身侍卫。”容华淡淡道,“告诉本城主,你做了什么?”

兰慧一僵,屈身跪地:“奴婢失责,请城主降罪。”

容华神色间不见喜怒:“你,你们,是被天海军给惊吓到了么?”

其他几名幸存侍卫也一一个面带愧色,跪于地上。

刚刚若即刻出手,此刻必定全部尸横当场。自己那些拖延时间的话语在彼时感觉纯属徒劳,但当救兵降临,便过渡为救命良方。容缓撤开了手,道:“城主,无须怪罪他们。”

容华目光从她手上的鲜红血渍,缓缓移到她的伤口上。

容缓取了丝帕擦试颈间,道:“血流得多了点罢了,实则只是一道小伤口。”

容华仔细观望,从视觉上得到了确认,些微窘意打眉宇内划过。

“城主,属下将张大夫请来了!”侍卫骑马,载着随军大夫到来。

那大夫虽被这通快马加鞭颠得七萦八素,却也是医者父母心,见得现场情状,当即着手打理伤者。第一人,自是犹在血流不止容缓。

盯着大夫将清理伤口、涂抹药粉直至包扎完毕,容华面上的寒霜之色才算蒸发殆尽。

“姑娘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毕竟是伤在咽喉要处,千万莫要感染了。”大夫叮嘱道。

容缓浅笑称谢。

即使伤口尚浅,但方才必定有把剑紧抵着咽喉来着罢?人高马大的汉子才经这么一回也未必爬得起来,这姑娘带着这么一道如此迫近要害的伤口还能笑得出来?大夫一边心中称奇,一边去诊视其他伤者。

“驾车,上路。”容华向兰慧吩咐,看向容缓,“需要本城主把你放进车里么?”

“……”容缓乖乖移身于车厢。

然后,她看到城主大人也坐了进来。这辆车不是城主座驾,空间远没有那般宽绰。

您坐进来不嫌太挤么?她唇动了动,想提醒城主这一点。

容华挑眉以待。

容缓扯唇一笑,靠向身后软垫闭目小憩。

“正常情形下,一个女子在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后,是该哭一场的。”容华冷冷道。

“是。”容缓正有同感,“我从未正常。”

容华两道修眉间的纹路浅浅一现,道:“你如果学不会正常的哭,至少也不要不正常的笑。”

容缓摸了摸唇边,原来这里还有笑意的么?

“将莫仇遣离身边,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智者千虑,尚且必有一失,何况我辈?

“你想死么?”

“不……”

“本城主如此一问,你自然回答不想。”容华语声淡漠,“本城主很想知道,在你内心深处,可曾偶尔想过放弃一切?”

容缓张眸:“没有。”

容华眯眸。

“容缓从未想过放弃一切。”她定声道,“容缓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想完成的梦想,想达到的目标,生而为人,纵多艰难,亦绝不轻生。”

“那么,这一回仅是你的一次失误?”

“是。”她垂首,“属下考虑不周,请城主见谅。”

容华默了片刻,道:“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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