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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红昭愿:陌上花开缓缓歌容缓容华 > 第二十二章 一朝别离人行远
 
今日,老天作美,依然是个好天气。

如此天气,利于赏花,利于春游,利于出行,也利于——

出逃。

容缓戴书生幞帽,着书生素袍,负一副竹笈,与兰慧并坐于一辆载客的乌篷车上,背向平城而行。

“缓……”

“嘘。”

“公子。”其身后,同样也是男装的兰慧忐忑不安,在她耳边,“你是真的……”

“是真的。”容缓不待她说完,粗着嗓压着声,“事情到了这一步,兰兄已经无须再有怀疑。”

“可是,为什么?”兰默着实想不明白。

“我不想将自己的人生交予他人决定。”

兰慧默了默:“你可想好了要去哪里?”

“安州。”

“为什么?”

“我要先去看望夫人。”

兰慧点了点头,无话可说了。她本以为,今儿出门仅仅是一趟寻常的礼佛之行,叔夫人的车驾在前,她与缓缓的马车在后,莫仇与两侍卫打马随护,一切平常至极。在叔夫人进殿参拜时,容缓将她与莫仇带出寺外,吩咐莫仇驾车向东疾驰,两人则在林内披挂了男装挽了男髻,蹬上了这辆等在寺前的载客车。不但早已等候的车,她以为盛着礼佛诸物的竹笈内,也有两个人的衣物及盘缠细软。更甚者,缓缓出门时那个极为简洁的发髻,她原以为为了在佛前归真,竟也是为了乔装容易。

兰慧还是忍不住澎湃在胸腔内的好奇之心:“这辆马车是你是哪一日订下的?”

“五日前。”容缓道。

那日,叶艾又拉她上街。此前,她已然在灯市大街的店铺间看到了那家车行,正在一家成衣铺的隔壁。她拉着叶艾走进衣铺,以好玩为名频频试穿男衣戴男帽,叶艾也玩得兴致盎然。这时,上官盈一行又与她们“偶然相逢”。趁叶艾与之唇枪舌剑之际,她走进隔壁,交了订金,报了时、地,订下了今日出行的代步工具。

兰慧听她简述完毕,越发错愕:“你做恁大的决定,为何不提前向我透个气?”

“惟恐兰公子不慎露出声色,被人所察。”容缓坦白道。

“连莫仇也没有说?”兰慧问。

“是……”假的。莫仇不似兰慧,认定她此生必是容家妇。且莫仇一切遵从夫人,夫人既逝,便将这份忠诚转交于她。如果没有莫仇配合,想不着痕迹地支开叔夫人的两名侍卫还须多费一些心力。

兰慧叹了口气:“你真是沉得住气,明明打定了要走,脸上却不曾让人发现任何去意,我比你大了几岁,决计没有这份城府。从这点来看,你不告诉我是对的。”

容缓没有说话。

“也不知城……”

容缓轻咳一声:“他有他的如花美眷与前程万里,我不想干涉,也不想参与。”

“说到底,你连平妻也不想做。”兰慧赫然明白自己先前还是低估了缓缓的心气,“罢了,当初离开安州时,夫人吩咐我一定要好生照顾你,我是在夫人面前发了誓的。如今夫人不在,我更不能辜负夫人的叮嘱,从今后,与你共进退就是了。”

容缓嫣然一笑:“如今,便请兰公子多多关照。”

建丰十二年,十五岁的容缓离开平州,前往安州。

*

当日晚些时候,容华读罢叔夫人交来的书信,而后,办公如初。

容保想着叔夫人进门时那慌乱的神色,联想到与叔夫人同时出门却不见踪影的容缓,然后结合城主如此反常平静的表现,忽尔间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想对了。”容华道。

“诶?”

“她走了。”

容保当即闭嘴。

“她果然会走呢。”

容保连呼吸也屏住了。

“她是奢姐教出来的人,必有奢姐的三分傲骨。若是奢姐当年不听老城主的那番哭诉,也必定早已离开了平州。”

容保继续屏息敛气。

“你也别憋死自己,本城主还不至于一怒之下要了你的性命。”

“……是,是。”容保总算敢放肆地呼吸。

因他这番耍宝,容华面上现出一丝笑意:“去查一查吧,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容保点头:“不派高宏和姚宽去追么?或者小的去……”

容华一笑:“她若想逃,你们追不到的。”不需要想,便晓得她为这一日做足准备,必定准备了诸多应对之策,

“与其与她在路捉迷藏,不如待她安定下来,本城主前去守株待兔。”

城主笑了?娘哟,这代表城主比自己以为得还要生气。容保有感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要把皮绷紧才行。

容缓离开的第三日,容城主亲自率军,前往平州西境的山区,历时五天,剿灭了一股滋扰地方有数年之久却因地势险要久攻不下的山中悍匪。

此后不久,容城主转战平南,用了十多日,将游走在平南边境常掠夺边民财物的琅族人驱赶到几百里外,从此再也不敢踏入平州地界半步。

而后,容城主并未就此离开南境,原地稍做修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攻下了平州南境外的黄果城,将平州的边境向南边推移了百里。

这些事,早在计划之中,并非临时起意,但若没有容缓的变故,尚将军、孟将军、成将军均可代劳。但为了不将怒气迁移到容保之类的身上,惟有如此。

容城主这场气,生得惊天动地。

*

建丰十年五月,容缓回到安城。

这时的安城,不似平城已是暖春融融,也不似平城那般处处可见赏春踏青的人流,街头人影寥寥,长街内大开双门的店铺也屈指可数,处处透着百业萧条的凋废清冷。

容缓直奔十香坊。

她推开那道门时,原以为已经闻不到其内的甜香,岂料门开的刹那,还是有那股熟悉的味道迎来。那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在后面的厨间看到正在面板上揉捏面团的夫人,看到她将面团捏出兔儿、猫儿的形状,向自己招手:“缓儿,过来,看你喜欢哪一个?”

“缓……小姐?”通往厨间的门开,走出来一年近七的旬老者,颤巍巍地上前打量眼前清秀书生,待看清了五官眉眼,迟疑出声。

容缓低首作礼:“宋伯。”

老者擦了擦眼:“老奴这不是做梦吧?缓小姐怎么会回来?”

“宋伯。”兰慧向前走了几步,“您一切可好?”

“兰慧也在?”宋伯倏然流下泪来,“两个人都好好的,真是太好了呐。”

兰慧登时也掩口啜泣。

容缓放眼店内,柜内的点心样式少了许多,未见之前那些活灵活现的猫儿、兔儿,但橱柜内外处处擦抹干净,宋伯显然维护极好。

“你们快些坐下,这是从哪里赶来?可饿了?阿宝媳妇就在后面,让她为你们做些吃的。”

“不忙,先说说话。”容缓随他的指引坐下,“夫人定然已将这家店转到宋伯一家的名下了吧?”

宋伯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夫人离开前的七八日,把阿宝媳妇叫进房里,将这家店铺的地契给了她。缓小姐也知道阿宝媳妇向来是帮夫人打理这家店的,很快便上了手,尽管年景不好,每日还是能有些进项,一家人也算活得下去。”

夫人向来安排妥当,从无遗漏。容缓浅笑:“储何是晓得夫人有这家店的,他可有为难你们?”

宋伯端了茶并几样点心过来:“在夫人离去后,城主府是曾经派人来过这里,但大公子也很快到了,以后也常来光顾,那些人也就散了。”

“储运之?”

“正是大公子。”

容缓与储家长子见得并不多,只记得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谋面中,他对夫人向来恭敬有加。夫人虽与储何不睦,但自对自幼失母的继子却给予了应有的疼爱与管顾。那时,她常听到府里有做了多年老嬷嬷在私下议论,夫人若再晚进门两年,储家大少必然废了,多亏了夫人,大少爷成长得还算体面。

“宋伯,夫人葬在哪里?”容缓问。

宋伯好不容易有所和缓的情绪,听见这话又是悲从心来,颤声道:“安宁寺。”

“什么?”兰慧蓦地站起,“夫人是他储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为什么入得不是储家祖坟,而是安宁寺?”

宋伯老泪纵横:“谁说不是?这年景不好,人心也不好,像夫人那样的善人,死后尸身被烧成一把骨灰,骨灰寄放在安宁寺,至今也没有下葬。”

兰慧目眦欲裂:“储何那个无耻之辈,我要杀……”

容缓按在她的腕上,浅声道:“我们先去看望夫人,把夫人与幻儿合葬一处。其它事,容后慢慢理会。”

这两年内,在听到容华派来这边接应夫人的暗卫报去夫人死讯那刻始,她便一次次想到夫人在死前曾经经历了什么,这两年里,她诚意拜师,潜心投诸于学业,助容华打理军务,一为强健自身,二为暂时忘记,不然,她一刻也等待不下,一刻也按捺不住。如今,两年的时间都已经等下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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