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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倚天观沧海 > 第六回铁枪横行散虎豹【六】
 


  那天也是在这个辰光,不过春意还未消褪,甚至还很浓郁。

  书房里那天没有茶香,有的只是墨香和窗外吹进来的花香。

  镇南王瞧着吴阙东关紧窗子,脸上居然还有满意的微笑。

  那封密函就放在书案上,吴阙东仔仔细细观看了三遍。

  “有两件事情要你去办。第一件即时赶到四海钱庄筹集白银八百万两,由扬威镖局送回王府;第二件事情就是查一查王府上下是否有七星盟的人。我听说七星盟有个规矩,举凡入门的人都要留下三样东西作为投名状,一样是曾经穿过的衣服,一样是受之于父母的毛发,一样是一碗血。如果你能找到七星盟在江南的分舵,就可以查清此事。据我所知,江南有七星盟的分舵。”

  吴阙东领命而去的时候,镇南王发觉他极为果敢坚毅的眼神突然生出了淡淡的忧伤。

  那忧伤居然有光影闪动,那是泪光。

  这个差事不好做,非常非常不好做。

  窗子紧紧地关闭着,他们没有留意到窗外漫起的夕阳暮光。

  慕容公子道:“慕容猜想这次劫镖的人应该与王府有关,也许还与七星盟有关。”

  镇南王道:“吴阙东被杀,还有这次劫镖的事情,其实并非很复杂。王府出了内奸,而这内奸又是七星盟的门徒。一则他们知道了吴阙东在查他们,二则他们也知道了这批镖银的内情。所以他们先杀了吴阙东,劫走了他所取到的证物,并且引来七星门的同党设伏打劫镖银。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出慕容公子横空而出,更没有逆料到慕容公子居然在杀人灭口和设伏劫镖两件事情都出了手。”

  慕容公子问道:“有两件事情,慕容还需请问王爷,一是王府中还有什么人知道八大王送来的密函?二是王爷筹措八百万两白银的事情,王府中还有什么人参与其中?”

  镇南王瞧着慕容公子,神情虽然有些落寞,竟然还有嫉妒。

  他在嫉妒慕容公子的年岁,也在嫉妒慕容公子的心智。

  他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年岁,他始终保有着这样的心智。

  “那封密函在那天晚上就不翼而飞了。”镇南王道,“我本来打算将那封密函付之一炬,然而当天晚上我回到书房的时候,就找不到了。这间书房在我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近百步之内。不过,天下各种机关都会有人能够破解,也许王府中就有这样的高人。”

  他顿了顿,似乎想喝一口茶,他已经讲了很久的话,的确应该喝口茶润润喉。

  然而,他的手刚触到茶杯,就缩了回去。

  因为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天我与吴阙东说完话,他打开窗子,离开书房之后,王妃的侍女过来请我,说王妃的旧病复发,我就回寝宫去了。”

  慕容公子瞧着窗外,似乎打算从偶尔而过的红衣翠袖中寻到当日的侍女。

  他想开口问一句什么话,却没有问。

  “吴阙东的尸体送回王府后,镖银的事情我就吩咐秦逐北去做了,因为他与杨霸天素来有交情。”

  慕容公子突然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本不该笑,然而他不能不笑一笑,因为他要问另一个镇南王始终对他回避的问题。

  “吴阙东应该是个非常缜密细致的人,否则王爷绝对不会将所有的要紧事情都交给他去做。试想一个心思缜密、做事周详的人怎么会没有应对不测之祸的心机?在他探知了七星盟的内情之后,他也许会想到狡兔三窟的深谋远虑,所以,慕容以为他应该在他亲自怀揣秘密的同时,另外写了一封密函,交给他最信任也是王爷最信任的人保管,以备不虞发生后交给王爷,即便是他身死,也不辱使命,不负王爷所托。”

  镇南王瞧着慕容公子,居然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没有说话,也就是没有反驳。

  “吴阙东的密函是在他既探知了内情,又筹措到镖银的时候写出来的,依慕容看来,也许那封密函与这批镖银都托付了同一个人。七星盟的人自然也都精于算计,必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他明里劫镖银,暗地抢那封信函。”

  镇南王也笑了一笑,道:“慕容公子之睿智通透,委实让我生出了遥想当年的念头。你所猜不错,确是有这么一封密函,而且确是与镖银同在一人之手,镖银出发之时,也正是密函发出之时。”

  “不过,那封密函并未与镖银同在一处,王爷用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密函已经别从他途送过来了。”慕容公子瞧着镇南王的脸色,他从镇南王的脸色中得知他猜对了经过,却没有猜对结果。

  “密函还没有送到,杨霸天虽然精明,武功却不好,秦逐北的武功虽然很好,却鲜有江湖阅历。我怀疑七星盟的人也猜到了我和杨霸天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镇南王接着道:“我这间书房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我方才卖弄雕虫小技也绝非对什么人都有过的。你可知为何?”

  慕容公子当然一走进这间书房的时候,就猜出了镇南王的用心。

  镇南王绝对不会因为感谢他出手相助就会给他如此礼遇,镇南王之所以给他如此礼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他继续出手相助,因为在这个王府镇南王能够相信能够借重的人已经没有了。

  镇南王道:“我虽然很多很多年没有与人交过手了,不过还是能够掂量得出别人有多少斤两。方才一试,慕容公子不仅胆色惊人,定力过人,而且一身武功当在江湖拔得头筹,力执牛耳。”

  “王爷以国士待我,慕容必然以国士报之。”

  镇南王府的夜色虽好,慕容公子却想回慕容山庄弹琴赏月,花下独酌了。

  慕容公子走出了镇南王府,他知道过不多久自己还要赶回到这里。

  因为他最后对镇南王所说的话,是一个承诺。

  君子重然诺,慕容公子不敢自诩为君子,但是他从未想过让自己的承诺付诸流水。

  送他出府的是两个侍卫头领,却性情大异,楚子南像一阵风,宋城西却是一湖水。

  是风就会很烈,是水就会很柔。

  楚子南一直在说话,宋城西始终在沉默。

  宋城西用剑,而且剑法凌厉。

  慕容公子瞧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很想知道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拔出剑锋。

  宋城西的眼睛有些寒,如同大漠西风中的湖水。

  过了蜀山就会走进大漠,宋城西既然在蜀山学过剑,未必没有涉足过大漠。他只要去过大漠,就必然会找到大漠西风中冷湖。

  慕容公子猜想他的剑法是不是也像大漠一样荒寒,像西风一样萧飒,像冷湖一样冷厉。

  “金陵城最大的客栈在城西,叫作云来客栈。”宋城西的声音很淡,淡的如同永运不会想起来的晨梦。

  “金陵城最大的酒楼在城北,叫作飞仙酒楼。如果慕容公子还要在金陵城流连几日,楚某便请慕容公子到那里痛饮。”楚子南的声音很浓,浓的像江南烟水里经久不散的荷香。

  慕容公子突然笑了笑。

  他不是觉得有什么人什么事可笑,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

  那时候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很喜欢笑一笑的小师弟,无论在什么情形下,小师弟都能笑一笑。

  笑让人暖,绝不会让人寒。

  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所以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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