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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倚天观沧海 > 第三回腕底风云谁堪问【三】
 
这杯酒,慕容公子不能喝!”

  说话的人想来就是击碎酒杯的人,铁鹰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花儿乞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常老吉,居然是一直被慕容公子置于股掌之间加以调教的南海吉祥双丐之一。

  “这杯酒,慕容公子为什么不能喝?”

  问话的不是铁鹰,而是流云居士。

  铁鹰之所以没有发问,是因为他猛然间觉得常老吉的话也有道理。一个当差办案将近二十年的老捕头,在变生肘胁之际绝对能够保证自己心思缜密,也就绝对能够在纷纭繁复中保持自己的决断和定力。

  神目如电绝非江湖抬举,更非浪得虚名。

  常老吉斩钉截铁地道:“这杯酒什么人都可以喝,只有慕容公子喝不得。”

  流云居士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他再度开口不是问“为什么”,而是问:“阁下从何而知?”

  常老吉突然扭回身,又钻进了人群中,连声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刚才的话是别人交代给我说的,我怎么会知道从何而知。”

  流云居士脸色越发深沉,然而他想到现下自己还是退居幕后为妙,所以他缄口不言了。

  铁鹰已然知道这群看似鱼龙混杂的江湖好汉中竟然隐藏着他意想不到的顶尖人物,方才毫无征兆击碎酒杯和交代常老吉出面的必然是这个犹抱琵琶的高人。

  铁鹰不仅眼力超群,而且还在漫长公门生涯中练成了一桩鲜为人知的本事。

  他的耳力比他的眼力更为绝妙,这是他一直以来刻意隐藏的绝对秘密。

  铁鹰瞧着听云崖下的人群,不多不少共有九十八个。然后,他合上了眼睛,心底陡然震惊不已,他居然只听到了九十七人的呼吸声,也只听到了九十七人的身体微移声。

  一飞冲天,铁鹰凌空扑向了人群,在他脚尖刚刚着地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似乎要搭他的手腕,他的手腕灵蛇一样翻动,便握住了一只很干燥很温暖的手掌。

  明亮而且多情的眼睛,宽阔而且隆起的额头,这是一个还很年轻的人,仿佛不应该身怀莫测高深的武功。

  这个很年轻的人握着铁鹰的手,就如同握着多情善睐投怀送抱的女孩子的手,而且还面带自命风流的笑容。

  “阁下可是有急事要找燕某么?”这人很真诚地说道,他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真诚,眼神真诚,嘴巴真诚,甚至手掌也真诚。

  铁鹰感觉到了这人手掌里涌动着真诚,那是一缕舒缓而且温厚的热力。

  “是阁下击碎了酒杯,也是阁下传声给那个花儿乞丐,对么?”铁鹰毫无留恋地从这人手掌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掌,问道。

  燕姓青年道:“如果燕某说不是我,这听云崖下还能找到有如此武功如此聪明的人么?”

  铁鹰突然想到了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上的事情都逃不开铁神捕的耳朵。

  “原来阁下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燕姓青年毫不谦虚地点着头,又露出了异常真诚的笑容:“铁神捕就是铁神捕,果然心明眼亮。”

  “酒里有毒,只对慕容公子发作的毒。”燕姓青年瞧着高台上的人影,接着道,“这种毒其实是苗疆一种毒咒,只有融进要毒死的人的血才会发作,而且只会对要毒死的人有效。”

  铁鹰听说过这种毒咒,所以他的脸登时毫无人色。

  “施毒咒的人就在高台之上,不过燕某还没有找出来。”燕姓青年目光还是很真诚,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绝非与人命有关。

  “阁下如何知道?”铁鹰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这似乎用了他十成的功力。

  “燕某以今日的情形猜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个结果,为何要弄出如此之大的阵仗?”燕姓青年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他亲眼目睹一般。

  铁鹰飞回高台,找到破碎的杯底,隐然有一痕血色。

  燕姓青年的天下第一聪明人果然不是自吹自擂,也绝非用来唬人。

  慕容公子居然卓立在高台之上了,虽然面色苍冷而且惨白,却依然不改雄姿英发。

  与之相比,南宫不忌便有些萎靡不振,脸上浮着一层阴翳。

  铁鹰暗自发出一叹,道:“江湖永远是这个江湖。”

  江湖永远是这个江湖。慕容公子何尝不晓得此中的意味,然而既然已经走上江湖,那么只有一路走下去。

  一定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下了毒,慕容公子也没有铁证指证什么人下了毒,甚至是否有人下毒,都得不了了之了。

  五

  说出家人都很庄严,很少有人质疑;不过说出家人居然会害羞,就很少有人会认同。

  圆真和尚就很害羞,甚至比未出阁的小姑娘还有过之无不及。

  他双手合十,仿佛极不情愿似地对慕容公子说道:“慕容施主,小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施主能否----”因为过于害羞,这个斩尽三千烦恼丝的和尚竟然说不下去了。

  通常未出阁的姑娘很矜持,彩练仙子窦明珍还未出阁,而且从来没有打算过出阁,不过她丝毫也没有拿捏作态的矜持,所以她若不嫁人,会有很多人会深表遗憾。

  彩练仙子而且还有善解人意的好习惯,她接住了圆真和尚的话头:“圆真大师三年前当上了寒山寺的主持,老方丈给他留下了一部经书,教他勤加修持。不过这部经书年代久远,用词古奥,而且其中还有些残页,圆真大师委实难以解得。慕容公子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才俊,通彻经文,圆真大师想请公子助他破解那部残经。”

  圆真和尚满脸通红,呐呐地道:“正是,正是。”

  铁鹰有过很多和尚朋友,嵩山少林的戒律院主持与他结识将近二十年,不过他从未参悟过什么经文,对经书素来敬而远之。他委实猜不透圆真和尚要卖哪葫芦药,更加猜不透彩练仙子与圆真和尚互为表里变得是哪门子戏法。

  铁鹰其实与高台上等候慕容公子的其他五个人以前从未谋面,此次之所以到了这里,乃是有人投刀寄笺请他来的,至于是什么人请他来,他还未查清。

  有人请他来,他就来了。这不仅是他的性情,而且是他的机敏。

  那部残经已经交到慕容公子手上。对于圆真和尚的不情之请,慕容公子没有拒绝,他根本就不打算拒绝。

  江湖永远是这个江湖。凶险而且叵测,但是他绝不会轻言放弃,更加不会轻言失败。

  “人在倚天处。”

  慕容公子似乎听到了沧海潮涌,听到了当年那刺破浩荡涛声的回答。

  既然人在倚天处,那么就一蓑烟雨任平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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