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永宁王府内，东苑的书房内，依旧闪着烛光。
花胧月靠在软塌上，漫不经心的摇着羽扇。
“萧乾已经确定离京了，你迟迟不动手，又是为何？”
陆湛坐在桌前，紧皱着眉头，“再等等看，陛下时日无多，不过几日光景，等他没了，太子又熬不过多久，那位子不还是焕之的么。”
花胧月不屑冷笑，“你这是怕了？还是心存愧疚？你别忘了，如今多了一个陆文瑾，倘若陆確念及了旧情，突然幡然醒悟，那么遗诏的内容，很可能会改。”
“不会的，我了解陛下，他犯了错，至死都不肯承认，又怎么会下旨接纳那孩子。”
“那可不一定，我听凌虚那孩子从宫里传信来，陆確这几日总是念着宣妃，人呐，大限将至的时候，总会念及旧人，总是会心软那么一回，你可得明白。即便他不会改主意，但陆宸鸣对小阿瑾的态度你是明白的，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陆湛沉默了，他步步为营，谋划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助自己儿子顺利登基，弥补自己当年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的遗憾。
倘若陆確真的反悔，将密诏的内容改了，那岂不是……
“王爷，你已经狠心了那么多年，又何必妇人之仁这一时半会？”
“可是逼宫之事，非同小可。”
花胧月冷哼，“你怕什么？宫里有凌虚那孩子控制着，陆確卧病在床，一个皇太子比他还羸弱不堪，赵家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京城里还有谁能阻挡你？”
可……万一事情败露，不仅功亏一篑，先前所有的计划都毁于一旦了。
“苏家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她前后就大致想了想，就明白了赵峥非我亲生，若是她猜到了别的，比如说助皇后杀死诸位小皇子的人，是王爷您，那陛下会作何反应？”
凌虚表面上是赵家安插去宫里帮助赵灼燕的，但实际上却是花胧月的亲生孩子。
真正的赵家三公子。
未来柔然皇位的继承人。
这些年，他表面听命于赵家，实则是在为陆湛出力。
花胧月比谁都明白，只有陆焕之做了皇帝，大魏的兵力才有机会借助她，彻彻底底从匈奴的掌控中脱离出力，并受之保护。
这本就是交易。
“好，今日辰时，攻入皇宫，逼陛下退位！”
他确实赌不起，倘若没有一个陆文瑾，他愿意耐心等陛下驾崩，毕竟那么些药石蚕食身子，早晚得亏空。
陆宸鸣又是个病秧子，比他老子还难熬过冬天，如此一来，帝王之位仍会是陆焕之的，可如今多了变数，他不能等下去。
一锤定音，陆湛咬咬牙，下了决心。
三更天的夜，皎洁的月儿明亮的跟擦洗过似的。
京城紧闭的城门却突然大开，大批装备精锐的部队冲进城内，从空无一人的街道直逼皇宫。
陆湛骑着马，站在皇宫之外。
守宫门的侍卫发现端倪，被黑暗中的利箭刺中气绝。
“王爷，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您一声吩咐。”
陆湛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皇宫之内，魏武帝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他又梦见那个绝世倾城的女子，回头冲他甜甜一笑，轻轻换一声：陛下。
繁花似锦，佳人如梦。
他将她环抱在胸前，逼迫她直视自己，“跟着朕，是否还想着苏君羡？”
那个风光霁月，才华卓绝的男人，便是九五之尊，他也心生自卑，怕自己比不过他。
姜宣眸中带泪，无奈的闭上眼睛，“既已是陛下的妃子，又怎能再想着别人？”
况且，她如今已经配不上他了，所有的奢望都是痴人说梦。
“姜宣，朕可以拿所有的爱去宠着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后，他又梦见女子在火光中绝望的呼唤。
魏武帝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双眼，瞪着明黄色的帐纱，张口用沙哑的声音唤道：“宣妃。”
“陛下，微臣愿举一人之力，智退匈奴大军！”
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还是意气风发的年岁，恭敬的站在他面前，有少年的自信。
“是朕错了……”
是他嫉妒心作祟，听取了奸人所言，害死了心爱的女人，害死了一代良臣。
魏武帝睁着双眼，忍不住涕泪横流。
凌虚冷漠的站在一旁，既没上去问安，也没出言安慰。
“道长，现在几时了？”
“还早着，陛下可再躺会儿。”
魏武帝摇摇头，“不，朕觉得身子冷。”
“那我让宫奴再加床棉被。”
“不。”
魏武帝再次摇头，他能预感到自己的极限将要到了。
“朕想再见见那个孩子。”
“不知陛下是指？”
“阿瑾，朕想见见阿瑾。”
凌虚冷冷一笑，“这么晚了，恐怕小皇子早就睡下了，陛下何必急于这一时？反正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你都没有正眼看过。”
魏武帝身形一滞，连同呼吸都顿住了。
是啊，他错的实在离谱了。
“不过陛下，即便你弥留之际改变主意，又能改变什么呢？那孩子本来就该死的，如今突然出现回来，几次都大难不死，说不定还真是什么妖魔之子，邪祟污秽呐。”
魏武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凌虚，素日谦卑温良的道士，如今换了副面孔，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会儿再见见你应该要见的人，然后天一亮就该轮回了，这位置你坐的够久了，又没什么建树，总归是要换人的。”
“你……放肆，咳咳咳……”
凌虚无畏的耸耸肩，“少闷气，死的慢一些。”
魏武帝挣扎着坐起身，大喊道：“来人，来人啊，海公公！”
可是殿外无人应声，安静的可怕。
身为帝王，他头一次感觉到惶恐无助。
“皇兄，可是在唤人啊？”
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陆湛穿着一身冲锋铠甲，手持着带血长剑，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魏武帝显然没弄明白陆湛为何这身装扮，怒气腾腾的指着一旁的凌虚，“给朕拿下他！”
陆湛纹丝不动，以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皇兄，都到这个时候了，臣弟也不瞒着你了，你在高处这么久，是时候放空放空了，反正遗诏你早已备好，提前颁布吧。”
“你……”
陆確脸色一白，来回看着两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把人带上来。”
立刻有带刀侍卫押来了锦衣华服的女子。
赵灼燕从未被如此粗暴对待过，心中惶恐难安，被带到陆確面前时，一看这阵仗，忍不住涕泪连连。
“陛下，这永宁王好生无礼！”
一路过来，宫奴都被杀的七七八八，赵灼燕精明，怎会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凌虚，亏本宫与皇上如此看重你，你怎能勾结藩王陷害陛下！”
陆湛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说下，拿剑勾起她的小脸，“皇兄，现在就宣旨吧，不然臣弟这刀剑可无眼，若是坏了皇后这花容月貌，可就惋惜了。”
赵灼燕有片刻凝神，似有不解，“你们逼迫陛下下旨，这是造反，你们不会被天下人接受的！”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并非我们逼迫，而是陛下早就拟旨好的，我们只不过是想提前履行罢了。”
凌虚勾唇笑笑，“陛下早就写下遗诏，倘若他死自然是太子继位，但太子这身子朝不保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皇位便是世子殿下的，这是一早的约定。陛下为了防止世子爷有谋逆之心，特意在他体内种下寒毒，待到他归去，这毒才可解除。”
赵灼燕瘫倒在地，不肯相信，“这不是真的，陛下，鸣儿还好好的，你怎么就……”
魏武帝浑身无力的倚在床上，痛心疾首的盯着陆湛。
“你，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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