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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易克秋桐_ > 035 心领神会
 
想到去年春节期间李顺和白老三的惊天血战,难道,今年这个春节注定要不平静注定要掀起波澜?难道这个年注定要无法顺利安稳度过?伍德到底要打算捣鼓什么洋动静?是要在南边搞动静呢还是打算南北同时搞?如果搞,动静会有多大呢?

胡思乱想着,我的心里不由就不安起来,边琢磨边回到家里。

吃过午饭,冬儿对我说:“和你爸妈说说话吧,我去收拾厨房……”

冬儿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主人翁责任感很到位。

“你休息下吧,我去收拾。”我说。

“别了,这不是男人干的活,还是我来吧……”冬儿说着笑了笑,出去了。

我走进妈妈的房间,坐在妈妈床头。爸爸也进来了。

“小克,最近单位的事情怎么样?”爸爸说。

“还好,还是那样。”我心不在焉地说。

“出了这事,你的工作有没有受到影响?”妈妈问我。

我笑了下:“没有任何影响,我还是继续做原来的工作,一切照旧……”

我不想让父母为我工作的事焦虑和操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妈妈松了口气。

爸爸皱起眉头:“可是,关于你和秦璐的事情,外面总是有风言风语的吧……这种事在单位里传起来,对你总归是很不好的,对你的个人形象是很不利的……”

“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要想说,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我和秦璐没有那事,我不在乎,再风言风语,过去这一阵子也就好了。”我说。

“这就是说你现在在单位其实是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的,是不是?”爸爸说。

“嗯……”我点点头,然后笑了下:“不过没事,我会自己解压的,单位同事和领导对我都很关心照顾的……”

爸爸沉默片刻,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显然,我的话没有让他感到轻松。

妈妈这时说:“这次你的事,听老黎说,多亏了秋桐啊,她运作了一批上面的记者,这批记者的到来,对你无罪释放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我点点头:“是的,多亏了秋桐的。”

“那个……秦璐……真的是自杀的?”爸爸又问我。

我看着爸爸说:“是的,警方是这么做出结论的,他们既然这么做结论,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依据……”

妈妈愤愤不平地说:“这些办案的警察,为什么不早做这个结论,早得出这个结果,你也不用背抓进去受罪了,你和海珠的婚礼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帮警察……太恶劣了,怎么着也得等婚礼结束后再找你吧,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婚礼粗暴打断呢,太没有人性了……不但如此,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和秦璐的死有关,说秦璐流产你签字的事,这不明摆着是故意捣乱的吗?我看他们办案是一方面,成心捣乱也是一方面……”

妈妈的话提醒了我,或许,真的是有这样的成分,或许这帮警察真的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做,堂而皇之打着办案的名义将婚礼彻底搞散,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的名声彻底诋毁,这也许是他们除了办案之外的另一个附带目的。

谁会授意他们这么做?显然,除了雷正就是伍德,或许是他俩共同的授意。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不由有些发狠……

爸爸说:“现在说这些是没用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他们的做法从情理上来说不大合乎规范,但从人家的工作职责和办案程序来说,找不到人家任何责任和毛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小克没有把柄被人家抓住,他们就是想捣乱也没机会,所以,一味怪人家没用,关键还得从自身找原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从主观上反思自己是最重要的……”

爸爸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不由沉思着点了点头。

爸爸接着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纠结了,现在,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好小克和海珠的事情,或者说如何处理好我们家和海珠家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海珠和小克是登了记的合法夫妻,不管怎么说海珠也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小克是海珠家的女婿,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也是我们处理此事的考虑出发点和思维基础……”

妈妈也说:“是啊,这是当前对爸妈来说最重要的事,爸妈为这事整天睡不好觉,寝食不安啊……我和你爸从星海回来之后第二天就提着大包小包去海珠家,想向亲家解释赔礼道歉,希望大家能一起坐下来商议下怎么处理这事,可是,亲家连门都没让我和你爸进去,带去的东西也都没要,弄得我和你爸灰头灰脸的,结果出来后我精神恍惚,心不在焉,上公共汽车的时候一脚踩空了,摔伤了腿……唉……我这腿伤的也真不是时候,你说什么时候出毛病不行,非要赶上这个时候……现在你回来了,也好,妈妈这腿不行,不能走动,我看你和你爸再去一趟,让你爸带着亲自去上门,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该低调的低调,先争取取得亲家的理解和海珠的原谅,不管怎么说,海珠也是咱家的过门媳妇,这婚礼虽然没有办成可孬好也算是举办了,这婚礼过去这么多天了,媳妇都没进门,说起来是怎么回事呢?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我说:“爸,妈,这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妈,你就安心养伤好了,你不用去,爸也不用去,以后这事你们不要再管了,该做的你们都做了,不上门是我们的事,上门他们不见给闭门羹吃,那就是他们的事,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责任我自己去处理……”

妈妈说:“孩子,话不能这么说,谁让你是我们的儿子呢,这儿子出的事,父母当然是要负责的,是要承担责任的,最起码我和你爸要承担管教不严的责任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家丢人不丢人,现在都不能考虑了,现在最主要考虑的是海珠家,考虑海珠和她父母的心情,我们丢人,他们会觉得更丢人,这人啊,都是靠面子来活着支撑的,特别是老一辈的人,谁不指望孩子能给自己争光抓面子呢……所以,我们要充分理解海珠家人的心情,他们不见我们,我和你爸也没有见怪也没有任何抱怨,人家受了那般的难堪,有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有怨气是要发的……这做事是要讲道理的,这次事情,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但理却不在我们这一边,既然如此,我们就要诚心诚意去给人家赔不是道歉解释,争取人家的理解和原谅,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想海珠的父母也是讲道理的人,只要我们诚心到了,就一定会打动他们的……我们主动上门,也算是给人家挽回一些面子,多少是个弥补……”

“你妈说的对,我看,明天你就跟着我再去海珠家一趟……”爸爸说。

我说:“爸,妈,你们谁都不用去,我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爸妈愕然地看着我。

我说:“今天早上,海珠和她爸妈一起走了……”

“去哪里了?”妈妈说。

“海峰安排的,接他们到澳洲去了……估计最快也要春节后才会回来,”我说:“今天我一回来就先到他们家去了,但家里没有人,一问才知道……”

“啊……是这样,亲家带着海珠走了,显然是想避开我们,故意躲我们的,显然是见到我们就烦啊……”妈妈显得很心情很难过:“我儿媳妇连门都没正式进一下婆婆家就走了,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嘛……”

“妈,你不要这么认为,或许他们这样离开也是有道理的,或许也是想给他们也给我们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同时,他们离开这里,也是想暂时避一避那些周围人的舆论压力,这也是有好处的……”我说:“大家暂时不见面,暂时不接触,都有一个思维的缓冲阶段,冷处理,或许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冷处理……这就叫冷处理?”妈妈失神地说:“这么说,海珠春节不在婆婆家过了,咱们这里可有个说法,不在婆婆家过年会死婆婆的……海珠的父母不会不知道这个风俗……”

听到妈妈说这话,我的心一沉。

爸爸这时说:“老婆子,你就信这些歪七八糟的东西,这都是迷信,你怎么信这些东西呢?可不要乱说了……”

妈妈弱弱地说:“信不信是一回事,海珠的父母知道不知道又是一回事,知道了让不让海珠来咱家过年又是一回事……纵然我们家孩子我们有千错万错,但海珠总归是我们家儿媳妇,这儿媳妇不在家过年,终归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虽然我不相信儿媳妇不在婆婆家过年会死婆婆这回事,但我却相信这个民间习俗在妈妈心里的分量,她不是非要计较海珠到底能不能在家过年,而是在在乎海珠父母和海珠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的态度。

爸爸这时说:“刚才小克分析的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大家暂时不接触,他们暂时离开宁州,对双方冷静思考和避开风言风语的风头也是有好处的,有一个缓冲,有一个冷静处理的时间和空间,或许对事情的解决是有利的……既然海峰做出了如此安排,那他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的,既然亲家要带海珠去澳洲,那亲家心里也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不管是海峰还是亲家,肯定都是想向着有利于解决问题的方向去考虑的,他们既要考虑小克和海珠的现实和将来,又要考虑如何应对应付面对周围的那些舆论压力,还要考虑如何体面地有个台阶下,我们实在是该理解他们的,老婆子,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拿什么儿媳妇不在婆婆家过年死婆婆的老一套迷信风俗来说事了,不在家里过年并不意味着海珠不是咱儿媳妇,不和小克一起过年并不意味着海珠不是小克的媳妇,要看到问题的本质和实质,不要在这些俗套的问题上斤斤计较……”

“唉……老头子,我哪里是斤斤计较这些呢,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啊……”妈妈叹了口气,然后神情郁郁地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对妈妈说:“妈,你安心养伤吧,不要操那么多心,事情既然已经是如此了,他们既然已经到澳洲去了,那咱们就要面对现实,走一步看一步吧,该做的我们都做到,做不到的我们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所以,不要过度操心,不要过度思虑,想多了也没用,这事我看没那么复杂,还是往简单处想的好……”

妈妈缓缓点点头:“好吧,那我听你们的……”

爸爸又对我说:“小克,这事就先这样,对你来说,现在要做的一是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不管你有没有错都要吸取教训,对自己的做人做事进行深刻反思,对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进行认真总结;二呢,不要因为这事影响了工作,一个男人是必须要有事业的,单位的事不能耽误,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要顶住各种压力,要直起腰杆做事,要有抗拒风浪的能力,不能因为个人的私事影响了公家的事,在个人的事情面前,公家的事是大事,是正事……”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我是不敢和爸妈说我现在被调整进大山的事情的,那样会让他们更加寝食不安更加心焦。

爸爸接着说:“家里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妈,何况现在还有冬儿这孩子在,你假期结束就回去,好好安心工作,你安心工作,爸妈在家才会安稳下来,你妈妈的伤才会更快养好……”

我说:“这……我想请些日子的假在家里陪妈妈……我可以请假的……”

“不行,不用请假,你妈的伤不重,这就快好了,我不希望看到你为妈妈的事耽误工作!”爸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妈妈这时也说:“小克,听爸爸的话……不要犯犟!”

这时,冬儿推门进来了,说:“小克,叔叔和婶子说得对,你假期结束就安心回去工作吧,你现在身兼集团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年底了,事情很多的,工作很繁忙的,家里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婶子的……”

冬儿显然是故意这样说的,说给我爸妈听的。

他们既然都这样说,我也只能服从了。

心里不由又涌起对冬儿的几分感激,同时又有几分莫名的歉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冬儿有歉意,或许我心里明白但却不愿意去面对。

其实,对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我似乎都带着歉意,多多少少都有歉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性格使然。

然后,冬儿看着我爸妈说:“叔叔,婶子,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我在这里,婶子和叔叔请尽管放心,我只是来照顾婶子的,我不会让你们在处理小克和海珠的事情上有任何为难,我也不会为你们处理此事增加任何麻烦,该来的时候我来了,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

冬儿这话似乎是在以守为攻以退为进。

冬儿虽然如是说,但我知道她只是说给我父母听的,冬儿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击败海珠的机会的,甚至,此次她来我家照顾我妈,也带有这样的目的,但此时我不能这样想,这样想似乎显得有些恶劣和龌龊,似乎有些小人之心。

虽然我努力不让自己这么想,但却又忍不住还是要冒出这个念头。

爸妈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神情都有些尴尬,似乎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冬儿的这番话。

我理解爸妈此时心里的尴尬心情,一方面他们必须要感激感谢冬儿这些天的辛劳和作为,发自内心感激冬儿对我妈妈的照顾,但同时他们的心情又极其复杂,又必须要面对现实,面对我和海珠的现实,面对冬儿和我的现实。这是一个微妙的局面,也是一个纠结和矛盾的场景,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维护着什么,又同时在担心打破什么。

我喃喃地说:“冬儿,其实……我现在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冬儿微微一笑:“小克,不要这么和我说,我不需要感激,真的,不需要……我们虽然不再是以前的关系,但起码我们还是朋友,起码我们有过值得回忆往往事,起码我们曾经好过一场,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说客气话了,虽然我没有福分以儿媳妇的身份来照顾婶子,但即使能以朋友的身份来做这些,我也很知足了,毕竟,我有了这样的机会,我很知足的,真的很知足……”

冬儿的话让我一时无言以对,爸妈的脸上流露出感动的神情,但同时又很矛盾和纠结。

似乎,冬儿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我爸妈听的。

妈妈不由又叹了口气……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秋桐打来的。

我拿着手机去了院子里,接听秋桐的电话。

“怎么样,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见到海珠了吗?”一上来秋桐就问我。

我说了海珠和她父母去了澳洲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分析和想法。

秋桐听我说完,沉默了半天,说:“或许,这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途径,或许,他们这样做也是奔着解决问题的想法去的……”

“但愿吧……”我苦笑一下,心里其实却没有底。

“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吧,呵呵……”秋桐笑起来,似乎她知道我心情抑郁,想安慰我一下。

我笑了下:“或许吧……”

“你父母还好吗?”秋桐说。

我犹豫了下,说:“妈妈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伤了,在家里养伤呢……”

“啊——”秋桐吃了一惊的口气,接着关切地说:“摔哪里了?重吗?”

“不重,小腿轻微骨折,在家里养些日子就好了,现在好了很多了……”我说。

“哦……你爸妈一定是担心影响你的工作,怕你担心,所以之前没有告诉你……谁在家里照顾你妈的呢?只有你爸爸吗?”秋桐说。

“冬儿在这里的……”我说。

“哦……”秋桐有些意外的口气。

“妈妈摔伤的时候正巧冬儿的表妹经过,帮忙送到医院,然后又把我妈送到家,在我家,冬儿的表妹知道了我和爸妈的关系,然后告诉了冬儿,然后冬儿就来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我家照顾我妈的……”我说。

“哦……那……海珠知道你妈摔伤的事情吗?”秋桐说。

“应该是不知道!”我说。

“嗯……”秋桐嗯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我似乎知道秋桐为什么沉默,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她应该能想到大家心里的尴尬和纠结的,一定能的。

沉默半天,秋桐说:“这世上的很多人和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好或者不好,对或者错就能定义的,就能说清楚的,就能下结论的……特别是感情的事,孰对孰错,难以说清楚啊……”

说完,秋桐挂了电话。

我在院子里发了半天怔。

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冬儿站在我身后。

“刚才是秋桐给你打的电话吧……”冬儿说。

我心神不定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哼……”冬儿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我一愣,看着冬儿:“你……为什么这样笑?”

冬儿说:“不为什么,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说完,冬儿直接进了屋子。

看着冬儿的背影,我不由又是一阵苦笑。

夜色渐渐降临了,冬天的夜来的特别早。

晚饭后,陪爸妈聊了一会儿天,看了会电视,我们准备休息。

我去了我的房间,不由一怔,床边放着一个旅行箱,床头放着女人的换洗衣服,床头柜上还放着女人常用的洗化用品。

无疑,这些都是冬儿的,她住在我的房间里的。

正站在房间里发楞,冬儿无声地进来了,站在我身后。

接着,一个温暖的身体轻轻贴紧了我的后背,冬儿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腰……

被冬儿贴紧抱住的一刹那,我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很紧张……”背后传来冬儿低低的声音,她将我的身体搂地更紧,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发梢触到了我的脖子。

冬儿说的不错,我的确有些紧张。

“你害怕吗……”冬儿又低语着。

我没有做声,我的确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害怕那些逝去的和未知的东西,害怕那些看不到的绳索将我窒息。

“你在害怕什么……”冬儿又说。

我继续保持沉默,身体一动不动。

冬儿也沉默片刻,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低三下四很死皮赖脸……”

我说:“我没有这样感觉,我不会这样感觉,我现在对你的感觉,更多的是感激,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是要感谢你的……”

我指的是冬儿来我家照顾我妈妈的事情,是的,不管冬儿的本意如何,单就这事实本身来讲,我没有理由不感谢冬儿。

“我不是说那事……”冬儿说。

我又沉默了,我其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我想将冬儿的手拿开,但却又有些不忍,没有足够的勇气,似乎,我担心这样会伤了她。

为什么担心会伤了她,难道是因为她照顾我妈妈我欠她的人情?还是其他的原因呢?我心里这样问自己。

“如果换个人这样和你在一起,你还会紧张还会害怕吗?”冬儿将我的身体搂地更紧,问我。

我不知冬儿说这话是何意,也不知她说的换个人是换谁。

此时,我只能无语。

“我显然不会说是海珠……”冬儿说。

我的心一跳,冬儿这话到底是何意,不是说海珠,她到底想说谁?

“如果换了是秋桐这样搂着你抱着你,你还会有如此的紧张和害怕吗?”冬儿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一听她提到秋桐,我的身体不由一颤。

“你的身体在发抖……你为什么身体会发抖?”冬儿说。

我摸索到冬儿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拿开,然后转身看着她。

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沉静淡定。

冬儿目光明亮地看着我,直视着我。

“你……为什么会说到这个,为什么会提到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冬儿淡淡地说:“不为什么,我愿意……”

我看着冬儿的眼睛,似乎,她隐隐约约已经觉察到了我和秋桐的什么,似乎,她不知不觉已经将秋桐列为自己的潜在对手,似乎,在她的内心里,她正在悄悄萌生出对秋桐的戒备和敌意。

我叹了口气,看看床头,开始转移话题:“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住的……”

“是的,我这几天一直独自住在你的床上,睡在你睡过的枕头上,呼吸着你留下的气息,感受着你消失的余温,感受着你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味道……”冬儿说。

我说:“那你继续睡在这里吧,我到客房去睡……”

冬儿说:“是我占据了你的房间,为何你要走?”

我说:“你是客人,既然你喜欢住在这里,那我就让你好了……”

冬儿说:“为何……不能同住这里呢?”

我看着冬儿:“为何你说出这话?”

冬儿说:“我知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形势下我说这话可能不合适……或许我是在说以后的话,以后,我们一起住在这里……挤在这张单人床上,虽然拥挤,但却会很温馨……”

我说:“为何现在要说以后的话?以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以后,永远是个未知数……”

我不想直接打击冬儿,给她留了一些面子。

冬儿说:“是的,以后谁也不知道会怎样,以后永远是个未知数,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对以后带有期望和指望,带有憧憬和规划……我相信我的以后,我们的以后,一定会很好的……”

我无言以对。

“怎么?你没有信心吗?你对现实感到悲观是吗?”冬儿说。

我点燃一支烟,默默吸了两口。

“如果你对现在的现实感到悲观,那就对了,目前你的现实的确是让人感到悲观,但同时,另一方面,你还有一个现实会很乐观,在那个现实悲观的同时,你的另一个现实正在变得越来越乐观……那就是我和你的现实……”冬儿说。

我的心情有些烦躁。

“你是不是认为我来你家里伺候你妈妈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冬儿问我。

我看着冬儿:“我不愿意这样认为……但是——”

“你不愿意这样认为,但是现实却又让你不得不这样认为,是不是?”冬儿微微一笑打断我的话:“不必讳言,不必绕圈子,不必逃避,你不想直接说出来,那我告诉你,我来你家里,的确是带有这样的目的,当然这不是全部的目的,和照顾你妈妈相比,可以说是一半对一半……你可以不用感谢我,你可以说我卑鄙无耻,你可以说我工于心计,你可以说我做事龌龊,你可以鄙视我唾弃我,但我都不会在意,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照顾你妈妈是我应该做的,即使我没有名分也是我应该做的,即使我们是普通朋友关系也是我应该做的……让我们的现实变得越来越乐观同样也是我应该做的,在我们的关系中,你可以不去有任何主动的作为,但我不能,我必须要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机来推动我们的现实往前进……我相信一句话,世事我皆努力,成败不必在我,做过了,付出了,用心了,即使失败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何况我从来就不会相信自己会失败……”

冬儿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你可知道我这样做,做到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承受怎么样的精神压力,”冬儿说:“我必须要放下面子放下架子,必须要说服自己不要去理会别人的说三到四,或者说,我必须要让自己的脸皮厚起来,即使你的父母,虽然口头没说,但其实心里也说不定会这样看我,认为我的脸皮是够厚的,分手了还死皮赖脸来你家主动往门上送……难道我真的就那么没有廉耻没有尊严没有自知之明吗?难到我真的就那么下贱那么卑贱那么不知好歹吗?显然不是,我这么做,我甘愿付出这些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不甘失去的爱情,为了我们寻找回来的爱,为了这些,我甘愿付出更多,甘愿付出一切……我坚信,光明一定就在前方……”

我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你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我愿意,我乐意,我心甘情愿,不用你多操心……”冬儿说:“没有任何人逼我这么做,如果非说有的话,那也是我自己,我必须要逼自己这么做,必须的……我其实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在目前的形势下,在你家里这个地方,你不会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不奢望你真的能和我住在一起,所以,今晚,包括明晚,我都不会勉强你,既然你愿意睡客房,那我也就成全你,我还是喜欢住你的床,盖你的被子,闻你的味道,在你的气息里入眠,那会让我睡得格外踏实……”

“好吧,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点点头,准备出去。

“站住——”冬儿说。

“还有什么事?”我说。

“白天那个电话,是谁给你打来的?”冬儿说。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我说。

“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相信不会是海珠打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想,应该是秋桐打来的吧……”冬儿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我。

冬儿越来越聪明了,我的心里不由有些畏惧和发虚,说:“你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冬儿说:“凡是我关心的都是和我有关系的……”

“你关心地太多了,没必要的,早休息吧,晚安……”说完,我不再看冬儿一眼,匆匆出了房间,直接去了隔壁的客房。

躺在客房的床上,听不到隔壁冬儿有什么动静,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里,我又见到了秦璐,秦璐还是那天和我分手时披头散发遮住一半面孔的样子,不同的是这次眼睛在发出绿绿的幽幽的光,看起来形象有些可怖。

我和秦璐开始对话。

“秦璐,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吗?”我说。

秦璐发出幽幽的声音:“知道,是一个蒙面杀手,从天而降的蒙面杀手……他将我从床上抓起推出了窗口……”

“你知道那个蒙面杀手是什么人吗?或者说你知道那个蒙面杀手是受谁指使吗?”我继续问她。

“不知道……”秦璐回答。

“你能大致估摸猜测到吗?”我说。

“能……”秦璐说。

“是谁呢?”我说。

“是他们……”秦璐说。

“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呢?”我说。

“不知道……”秦璐说:“易克,如果你查到了凶手,你会为我报仇吗?”

我点点头:“会的,我一定会的……”

秦璐说:“我不是个好女人,我死的活该,你当初也并不赞同我的选择方式和生活模式,那你为什么还要替我报仇?”

我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因为你即使生活道路选择上有差错也不该死……”

“这就是你要为我报仇的全部原因吗?”秦璐说。

“基本是……”我说。

“你自认为你有能力替我报得了仇吗?”秦璐说。

我说:“只要我找到确凿的证据,只要我查清事情的始末,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能力替你报仇的……”

“你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吗?你能查清事情的始末吗?”秦璐说。

我说:“早晚会的,一定会的。”

秦璐说:“在你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你会怎么和你认为有嫌疑的人打交道?”

我说:“戴着面具打交道,把真实的自己全部或者部分伪装起来,把需要遮掩的伪装起来……”

秦璐说:“不但要把需要遮掩的伪装起来,而且要装地一无所知,要让对方对你不起任何疑心,甚至要让对方对你深信不疑,达到这样的境界,达到这样的程度,你才能真正会获得你想得到的东西,才能实现你真正的目的,也只有这样,你才能会成为一个真正适合在官场生存的人……”

“我记住你的话了!”我说。

“唉……可惜,我是如此热爱官场,我是如此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但现在,我却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去奋斗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秦璐叹息着,身影飘忽着,一会儿不见了。

我倏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在静谧的夜色里,看着窗外繁星闪烁的夜空,回味着刚才梦里和秦璐的对话,细细地琢磨着……

人生路漫漫,生命是如此可贵,有的人埋怨自己的人生之路太长,有的人却恨自己的路太短。埋怨人生之路太长的人是因为饱受了太多的人世艰辛和酸楚,恨自己人生之路太短的人是因为还没有享受够人间的繁华。

其实,我知道,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再短的路,不迈开双脚也无法到达。不要让太多的昨天占据今天。重复别人走过的路,是因为忽视了自己的双脚。饱尝人生艰辛的人,才懂得生命的可贵。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趴到窗口一看,冬儿正在打扫院子卫生。她已经起床了。

打扫完院子,冬儿接着进了厨房。

我忙起床穿衣服。

刚穿好衣服,冬儿推门进来了。

“早——”冬儿说。

“早——”我说。

“昨晚睡得好吗?”冬儿说。

“还好——”我说。

冬儿看了看床头烟灰缸的烟头,说:“真的睡得很好吗?”

我说:“真的很好……你呢?”

冬儿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秦璐了……”

我的心一颤,说:“你梦到她什么了?”

冬儿说:“我梦到秦璐告诉我她不是自杀的……”

“你……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怀疑秦璐不是自杀的,不光我,其实你也在怀疑吧?”冬儿淡淡地说。

我怔怔地看着冬儿,冬儿昨晚竟然也梦到了秦璐,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为什么也对秦璐的死因充满怀疑呢?

“那天你到北方大厦1809房间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冬儿看着我。

我说:“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冬儿直直地看着我,半晌说:“好吧,那就什么也没发现好了……早饭做好了,洗脸吃饭去……”

说完,冬儿出了房间。

我愣了半天,出了房间。

吃过早饭,我装作出去散步的样子出了院子,直接去了小超市那里。

“有什么情况吗?”我边看着外面边说。

“这里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一切照旧……”他说:“不过,林亚茹组长一大早来了个消息,让我转告你……”

“说——”我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眼睛仍看着外面。

“她说,大本营今天一早通报的情况,说伍德带着阿来现在依旧在菲律宾马尼拉,目前为止,没有离开的迹象……”他说。

“哦……”我点点头,不由皱了皱眉头,伍德还在马尼拉停留是和意图?难道他是到菲律宾旅游的?这显然不可能。

我沉思片刻,然后离开了小超市,在外面周围转了一圈,周围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发现可以的人或者痕迹。

我又回到家里,进了堂屋,妈妈和爸爸正在里间说话,冬儿正站在堂屋里仰脸看挂在墙上的相框里我童年到少年到青年的照片,看的很入神很专注。

看我进来,冬儿冲我笑了下,然后继续看墙上的相框照片。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嘀咕了一句。

“这难道不是很好看吗?越看越有意思……我没事就喜欢看这个……”冬儿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看你那张带着红领巾的咧嘴笑的照片,还是个小豁牙呢……”

我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去看了看,说:“这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照的……”

“背后的老房子,很古老啊……不像是我们这里的建筑风格……”冬儿说。

“废话,那是腾冲的老房子。”我说。

“腾冲……那可是个美丽的地方,神奇而美丽的地方……”冬儿喃喃地说。

“去过吗?”我说。

冬儿看着我:“等有机会和你一起去,看看你从前的足迹……”

我笑了下,没有说话。

冬儿继续看那些照片,我出了堂屋,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边吸烟。

一会儿,冬儿出来了,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仰脸看看天空,喃喃地说:“太阳很温暖,空气真好,我喜欢江南,喜欢江南的风光气候,喜欢江南的阳光,喜欢江南的一切……这是我们的江南,虽然我们还没有彻底回到江南,但我们终于可以有机会一起在江南阳光的沐浴下享受短暂的温馨……江南是我们的,我们只是属于江南,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是我们的归属地,最终,我们要回到我们的江南……我对江南有着无限的热爱和眷恋……”

冬儿的一番话让我不由勾起几分情绪,几分不安和纠结中带着感动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伍德去了日本,你知道吗?”

“知道,他带着阿来去的日本。”冬儿说。

“他去日本干嘛的,你知道吗?”我说。

“我显然不会知道,不但我不会知道,甚至皇者,这位伍德的超级心腹也未必会知道,甚至跟着他的阿来也不一定会知道……”冬儿说。

“伍德现在离开日本了,但却并没有回国,而是去了菲律宾,现在正在马尼拉……”我说。

冬儿看了我一眼:“你关心这些干嘛?”

“伍德的一切我都关心!”我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冬儿又说。

我没有说话,吸了一口烟。

“我知道这一定李顺通过某些渠道告诉你的是不是?我知道李顺一定有人在暗中盯住伍德的行踪,是不是?”冬儿说。

我仍旧没有说话。

“怎么?伍德去了东南亚去了菲律宾,你紧张了?是你紧张了还是李顺紧张了?亦或是你们俩都紧张了?”冬儿说。

我看了冬儿一眼,还是没说话。

冬儿沉默片刻,然后说:“小克,伍德和李顺,表面上看两人关系很好,但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他们已经从以前的铁关系发展为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俩现在只是都在努力维持着那一层纸没有桶破,谁也不想先桶破,他们俩之间迟早会公开反目,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之战,他们俩斗,好啊,你不要掺和,不要做任何掺和,坐山观虎斗岂不是很好,看他们两败俱伤岂不是很好?还有,我实话告诉你吧,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李顺是玩不过伍德的,李顺是伍德带出来的,伍德是李顺的教父,徒弟永远别想超过师傅,李顺是跳不出伍德的手心的,李顺早晚会死在伍德手里,这个结果很好,正是我乐于见到的,我最想看到的就是李顺这个人渣早一天见阎王爷,这个恶棍,没有他你也不会堕入黑道不可自拔,没有他我们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没有他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他早死早托生,他早死一天,你就早一天得到解脱和解放,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心里苦笑阵阵。

冬儿继续说:“这次伍德去日本去菲律宾,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什么来头,我们都不要管,只看着好了……伍德不傻,他应该能猜到自己的行踪可能瞒不过李顺的耳目,或许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做给李顺看的……伍德的城府和心计,几个李顺也比不过,他的歹毒和心狠手辣,也不是李顺能比得上的,伍德的财力和经济基础,李顺同样也只能望尘莫及,也就是说,不管哪个方面,李顺都不会是伍德的对手,和伍德斗的最后下场,就是李顺彻底完蛋……李顺完蛋之日,就是你解放之时……也是我最畅快的时刻……伍德现在在马尼拉驻足不前,不但你我猜不透他的意图,李顺也未必能猜透,甚至跟着伍德的阿来也未必就能知道……当然,我分明感觉,其实你也能感觉,年关将近,安静多日的伍德此次突然进入东南亚,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当然是会容易让人有联想的,当然李顺心里会有些紧张的,但他这个草包也只能是紧张而已,他现在恐怕除了观望和紧张没有其他办法了,伍德正在优哉游哉玩他呢,等把他耍够了,然后他的苦头就来了……”

似乎,关于伍德的此次举动,冬儿想的也不少,我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我不想惹伍德,但伍德却不会放过我,只要我不加入他的阵营不和他合作他就不会放过我。我不想跟着李顺继续混黑道,但我却无法脱身,除了听从他的摆布之外我没有任何别的作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让我上岸的。此时我很明清,我和李顺的命运不知不觉已经捆绑在了一起,除了和李顺合作,我没有其他选择。不和李顺合作,李顺不会放过我,伍德也同样不会放过我。

而这些,冬儿是未必能想到的,即使想到也未必能理解的。

因为我的缘故,冬儿对李顺充满着刻骨的仇恨,仇恨程度甚至超过了白老三。

当然,冬儿目前对伍德到底是什么态度,我感觉有些不明朗,似乎她不会对伍德多么有好感,但也似乎没有多少仇恨。

我知道,李顺目前正在通过自己的眼线密切注意着伍德的行踪,而伍德,正如冬儿所言,他未必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李顺跟踪着。但他似乎并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即使被跟踪,对方也很难知道他的真正算盘,甚至,他还可以装作不知自己被跟踪的样子做一些事情趁机顺势利用这个来迷惑对方,让对方的思维发生错判和混乱。

在老奸巨猾的伍德面前,李顺真的似乎显得很毛嫩了。

但李顺即使真的毛嫩,他身边还有一个老秦呢,老秦可不是一般的简单头脑,他的经历阅历和智慧足以弥补李顺的不足。而且,这里还有个我,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三个也未必就是诸葛亮,伍德也未必就是诸葛亮。

这样想着,心里不由感到了几分安慰几分安稳。

快到中午的时候,四哥突然来电,告诉了我一件让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意外消息。

四哥告诉我:“保镖到星海警方去自首了,说他是杀死白老三的凶手。”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去自首?他说是他杀死的白老三?!!”

“是的……”四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听了今天的广播新闻才知道这消息的,保镖今天一大早到警方自首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保镖怎么突然跳出来承认自己是杀死白老三的凶手,这太突然了。

“广播的消息说是保镖不小心失手杀死了白老三,然后伪造现场畏罪逃离了现场。”四哥说。

“新闻上没说保镖自首的原因吗?”我问四哥。

“说是他承受不住长期的心理压力,慑于人民民主专政的强大威力,终于自动出来坦白了……”四哥说。

“是这样……这事很突然,很蹊跷,很怪异……”我说。

“是的,很怪异很诡异,这么久没有动静,突然就跳出来自首,其中定有缘由。”四哥说。

“你觉得真的是保镖杀的白老三吗?你觉得他真的是失手杀死的白老三吗?”我说。

“如果要我相信,除非我是傻瓜。”四哥说。

“嗯……我也不会相信,我无法相信。”我说。

“但是警方会相信,因为警方的相信,民众也会相信,”四哥说:“我们相信不相信并不重要,警方和民众相信才是最重要的……”

“警方相信,一定是有内在的原因的,是有道道的……”我说。

“显然是,警方必须要相信,信不信由不得他们。”四哥说。

我明白四哥这话的意思,有雷正在,如果有雷正的暗示在,警方不敢不信。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保镖突然自首?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道道?”我问四哥。

四哥沉默了片刻,说:“此事需要细细琢磨……不是那么简单……”

我同样认为此事不会那么简单,但却一时想不出里面的缘由。

此时,我突然想起上次李顺和伍德在茶馆秘密见面时伍德说的那话,他当时说会帮助李顺洗清杀人的罪名,帮助李顺撤销对他的通缉令……

难道,这就是伍德要运作要操纵的事情?难道,让保镖去自首是伍德的安排?抑或是伍德和雷正共同的安排?如此安排的目的,真的是要体现伍德对李顺的帮助?体现出伍德对李顺的关心和呵护?

伍德对李顺不会如此好心,雷正更不会,如此做,一定有更深远深刻的目的。

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还有,保镖是不是真的杀了白老三,如果是,为何他不逃跑,为何还跟着伍德继续混,为何如此之久一直默不作声?如果不是,为何他又要主动站出来承担凶手的罪名,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对自己的严重后果吗?这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似乎,这里面不但有玄机,而且玄机重重。

心神不定地吃完午饭,我借口出来散步到了家后面的无人山坡处,然后掏出手机打给了林亚茹,把刚刚得知的保镖自首的情况通报给了她,让她马上把这情况通报给大本营。

安排完林亚茹,我刚要回去,冬儿出来了,直接走到我跟前,目光直直地看着我:“你心神不定,你心里有事!”

我看着冬儿直视的目光,一时无语。

“想和我说说吗?”冬儿用探询的口气说。

我心里有些犹豫,还是没有说话。

冬儿眼睛看着远处的竹林,说:“好吧,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想和你说,或许你的心事我能了解,或许你知道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走了……”

说着,冬儿转身就往回走。

“冬儿,等等——”我叫住她。

冬儿回身站住,看着我,微微一笑:“怎么?有事吗?”

我看着她,向她走了几步,站在她跟前:“你……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事?你……你指的是什么事?”

冬儿淡淡地说:“你说呢?不就是保镖去警方自首的事情吗?不就是保镖说白老三是他杀的吗,不就是这点事吗?你以为我猜不出你心里的事情?吃饭前我就看出来了,我故意不说……”

我吃吃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都能知道,我为什么就不会知道?”冬儿反问我:“实话告诉你,保镖今天的举动,我早就有所觉察,我早就看出了某些可能的迹象,只是我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

“你早就有所觉察?你怎么觉察到的?”我说。

“这个你不用问不用管,你以为我是个只知道追求享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傻瓜?你以为我不会用眼睛用耳朵去感觉去直觉去分析周围的蛛丝马迹?”冬儿说。

“那你一定也知道为什么保镖要去自首了?知道他自首的真正缘由了?”我说。

“缘由……我告诉你,除了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其他人都不会知道,都只能是猜测,甚至保镖本人,他即使是当事人,他也未必知道这其中真正的缘由……”冬儿说。

我不由皱起眉头。

“但我们都有大脑,都有智慧,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去用自己的脑子分析判断啊……”冬儿说。

“对这事你是怎么分析的??”我说。

“为什么要问我呢?你没有自己的分析判断吗?”冬儿说。

“暂时……我没有,我想听你说……”我说。

“听我说……要是我说啊,我看……”冬儿沉吟了一下,狡黠的目光看了我一下,然后说:“我看这事很简单,提高破案率呗……”

“什么提高破案率?提高什么破案率?”我一时没听懂冬儿的话。

“白老三的案子迟迟没有破,拖了这么久了,警方怎么着也不好向广大市民交代吧?到年底了,案子破了,虽然和之前通缉的李顺不吻合,但孬好也能给警方挽回一点颜面吧?起码也能给死者的亲属一个交代吧?怎么着说也是一个安慰啊……”冬儿轻描淡写地说。

我说:“虽然你说的似乎有道理,但只是外人听起来有道理,对了解内情的人来说,这理由似乎并不能站住脚……似乎,虽然你如是说,但你自己也未必会相信这个理由……”

“那你还问我干吗?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冬儿说。

“你在敷衍在搪塞我……”我盯住冬儿的眼睛。

“既然知道我会敷衍搪塞你,那你就没有必要继续问我了。”冬儿说。

“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说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呢?”我说。

“为什么?”冬儿说:“我凭什么要和你说我的真正想法,我凭什么要帮助你们?我凭什么要帮助李顺那个人渣?”

冬儿虽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但她这话还是隐约流露除了某些信息,那就是此事是和李顺有关的,似乎是针对李顺来的。

不知道冬儿是无意还是故意流露出来的。她虽然不想帮助李顺,但却想帮我的,她其实是很矛盾的,我和李顺是一条船上的,她要想做到不帮助李顺又想让我安全安稳,是很难做到的,这本身就是一件互相矛盾的事情。

我沉思着……

一会儿,冬儿说:“保镖这个人,就是个悲剧的人,他的命运是早就注定了的,跟着白老三的时候就注定了的……”

我皱皱眉头看着冬儿:“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

冬儿说:“这个人,外人很难看透,即使是接近他的人,如果不了解内情,能看透他的也没有几个……”

我看着冬儿:“如此说,你是了解关于他的一些内情了?”

冬儿这回倒没有回避,点点头:“不错,是的……正因为我了解他的一些内情,我才说他是一个悲剧的人物,他的命运注定是一个杯酒……他的命运根本就不在自己的手里,他无法左右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我好奇地说。

冬儿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着远处山坡上郁郁葱葱的茂密竹林,沉默了片刻,说:“这要从N年前说起……保镖这个人,虽然有一身功夫,但家里却一直很贫寒,家里兄弟姊妹多,负担重,父母又一直体弱多病,父亲患了严重的尿毒症,妹妹又患了白血病,肾移植和骨髓移植都需要巨额资金,但他却根本拿不出,既然拿不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妹妹要撒手人寰……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就欣赏他一身功夫想收入帐下的白老三出现了,慷慨解囊,拿出一大笔资金资助他,他父亲和妹妹终于得救,保镖对白老三感恩万分,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报答白老三,此时他对白老三提出的任何条件都无法回绝,而白老三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让保镖跟他走,做他的贴身保镖,于是保镖就跟随白老三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白老三做了很多坏事,手里有不少人命,而和其中的一些人命都是保镖去实施的,保镖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对白老三的任何要求都不能违抗,白老三让他去干什么都得答应,白老三让他去杀人他也要杀……他如此对白老三言听计从,不但因为白老三救了他家人的命他对白老三感恩戴德,而且此时他的家人也被白老三以保护的名义控制了,他一旦违反白老三的命令,那么,遭殃的就是他的家人,也就是说他的家人成了白老三用来控制他的人质……”

我怔怔地看着冬儿,听她讲述保镖的故事。

“保镖这个人一直沉默寡言,他的本质其实是不坏的,但他却又的确跟随白老三干了很多坏事,手里也有不少人命,或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他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也就变得越发沉默越发寡言,”冬儿继续说:“白来三死后,伍德接替了白老三的资产和人马,同时也沿用了白老三的办法继续用卑鄙的手段打着保护的名义控制着保镖的家人,同时又给保镖家人很多钱,给保镖以高额报酬,软硬兼施……保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继续为伍德卖力……这次的事情,不管保镖到底有没有真的杀了白老三,但只要伍德让他这么去做,他是没有任何办法违抗的,只能服从,只能按照伍德的要求去做……当然,或许保镖的心也早就死了,早就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觉得自己干过那么多坏事手里还有不少人命,现在自己进去等于是报应,虽然没有杀白老三,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应得的报应……或许他觉得这样做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也是自己赎罪的一种方式……所以,我说保镖是个悲剧的人物,他的命运自打跟了白老三起,就注定会是个悲剧……当然,制造这悲剧的不是他自己,他是被迫无奈的,随波逐流的,身不由己的,或者说,他是万般无奈的……”

说到这里,冬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最痛恨利用别人的弱点要挟威胁别人的人,李顺控制你,我想也逃不出这个规则,他一定也是抓住了你的致命死穴……”

听着冬儿的话,我的心里不由感到十分感慨,保镖原来是这样的情况,原来他和白来三之间有如此的缘由……

如此,就可以解释他之前的种种难以理解难以琢磨的表现了。

他在跟随白老三作恶的时候,一方面心里是抗拒的,但同时在行动上又是服从的,甚至是积极的,这必然会让他的心里十分矛盾,冲突十分激烈,这必然会导致他的内心十分痛苦十分纠结,于是,他就变得越发忧郁越发沉默,或许,沉默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随着冬儿的叹气,我也不由叹息一声。

“关于此事,我能和你说的也就只有是这些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思考吧……”冬儿说着就往回走:“我陪我的未遂婆婆聊天去……”

看着冬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转身独自往上走,穿过竹林,往山顶爬去。

到了山顶,站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我眺望远处郁郁葱葱的青山,天空格外空旷,空气格外清爽。此时的北方,还是冰天雪地,满眼灰黄土黄,而这里的满眼绿色似乎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坐下,点燃一支烟,思考着刚才冬儿和我说的话,琢磨着保镖自首的事情,琢磨着此时正在东南亚马尼拉徘徊的伍德,琢磨着那天伍德和李顺的讲话内容……

我必须要让自己理出一个道道来,要顺出一条思路,不管正确与否,我必须要对此事有自己的一个梳理和归纳,有一个自己的想法和结论。

对今天保镖的事情,冬儿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但她去没有告诉我,只是和我说了一些边缘的事情,似乎,她一方面不想让我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另一方面却又想点拨暗示我一些东西。这是她矛盾心理不由自主无法遮掩的体现。

此时距离春节已经不远,在这个时候伍德突然去了东南亚,在那里徘徊着似乎要制造紧张空气,而保镖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向警方自首,承认自己杀了白老三,这二者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呢?

如果没有联系,把这两件事看成是独立的不相干的事件,那似乎有些牵强,有些难以说服我自己。

如果有联系,那会是什么联系?

我又想起伍德曾经和李顺说过的话,他说要利用自己的关系运作,让对李顺的通缉撤销。此次保镖去自首,承认自己杀了白老三,那么警方显然会乐于接受这个结果,如果接受了,那么,对李顺的通缉令就极有可能会撤销,一旦撤销,那么李顺就是自由人,就可以公开回国,就可以公开出现在星海。

或许,这才是伍德要行达到的真正目的,诱使李顺公开回来。

在金三角的李顺,此时是一条龙,一条失控的龙,几次暗中的交手,伍德不但没有遏制住李顺,反而在李顺手里吃了大亏,反而让李顺的人马越来越壮大,金三角是李顺的天下,他在那里是得不到便宜的,而且任由李顺在金三角做大,对伍德的某些生意显然构成了巨大的威胁,等于是断了伍德的财路。伍德想在金三角铲除李顺,但却又无法实现这个目的,那么,他会不会想到采取某些措施诱使李顺公开回到国内,利用春节李顺想和父母团聚的心理让他回到星海和父母一起过年,然后趁机在星海采取什么行动直接将李顺解决了呢?或者可以利用李顺在星海和父母过节的机会再金三角采取什么突袭行动一句解决掉李顺的革命军呢?如果是这样,那伍德就是想东方不亮西方亮,想一举两得。

或许还有个可能,那就是伍德目前的行为就是故意在东南亚制造紧张气氛,让李顺感到不安,让李顺在得知保镖自首的消息后有了安全感,有想回国去避避的念头。一旦李顺公开回到星海,那就等于是老虎进了笼子,伍德就可以利用雷正的力量来干掉李顺,同时在金三角利用自己和日本人以及缅甸军政府的关系来铲除李顺的革命军,彻底解除心头大患。

如果要实现这些,那么肯定很快就会传来对李顺的通缉令撤销的消息,既然当初通缉李顺是因为白老三的死,既然杀人凶手已经自首,显然撤销通缉令是合情合理的。

当然,伍德要实现这些目的,必然要花不少钱。和雷正和日本人和缅甸军政府打交代都需要不少钱,这次让保镖去自首,除了硬的一手——用他的家人要挟之外,必定还有软的一手,那就是给他家人很多钱,保证他的父亲和妹妹治病有充足的后续资金。

而伍德有的就是钱,他的经济基础是十分雄厚的。

当然,关于此次保镖之事,相信伍德除了会对保镖有刚才的软硬两手之外,一定还会做出什么承诺,比如保证不会判死刑,失手杀人加上自首,的确可以保住命,有理由保住命,同时,还会承诺即使判刑后,也会很快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比如保外就医什么的。反正有雷正掌控着星海的政法系统,实现这些都是小意思,都是有非常大的可能实现的。

我边抽烟边琢磨着这些,越来越觉得有可能,思路越来越清晰,认为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

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分析,我认为很有道理,别人未必这样认为,也未必就一定和事情的发展想吻合,也一定未必就就能完全猜中伍德和雷正的心思。

但不管如何,不管是否正确,我目前必须要对此事有个基本的判断,有个基本的思路,有个基本的想法。

当然,随着事情的发展,我的判断和想法也会不断更正不断修正不断完善。

至此,我突然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个年一定是不会过得安稳了,伍德和李顺在春节期间必定要有一次激烈的交锋,伍德必定要对李顺来一次前所未有的空前猛烈的进攻。

目前,似乎只是刚刚揭开序幕,甚至连序幕都不是,只是在打基础做铺垫。

似乎,伍德心里有一盘很大的棋,他正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一步步优哉游哉地下着棋,而保镖及其自首,只是他这盘大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棋子和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

同时,我又无法预测伍德这次到底是会对李顺公开出手还是继续在幕后操作,此次他会不会和李顺公开撕破脸呢?

同时,我又隐约有感觉,伍德既然要对李顺出手,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他要想干掉李顺,就必定要先把我这个障碍移除。我一直是他在星海的眼中钉,他一直想对我先除之而后快,此次和李顺交手,他当然是不会忽视我的存在的,他当然是要对我下手的。

我的心里些烦躁,不知道自己的预感到底对不对到底准不准,我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我希望自己预感的事情不要出现,我现在遇到的和海珠的事已经够烦心的了,我想安安稳稳过个年,但现实的情况却又让我心里无法安稳下来……

夕阳西下了,我边下山边摸出手机,把我自己刚才的那些分析告诉了林亚茹,让她把我分析的情况汇报给大本营做参考。

回到家,冬儿已经做好了晚饭,大家正等我吃饭。

晚上,夜深人静了,父母早已安睡,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毫无倦意,继续琢磨着心事……

正在这时,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影轻轻走进来,直接走到我床前。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看得出这是冬儿,甚至,借助外面的月光,我甚至能看出冬儿此时穿的是睡衣。

冬儿或许以为我此时已经入睡了,以为我已经在睡梦里了,站在我床前静静地呆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

我半眯起眼睛,不出声,保持呼吸均匀,看着静默的冬儿。

半晌,冬儿突然轻轻拉开我的被角,接着身体灵巧地上了床,直接就钻进了我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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