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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语书屋 > 易克秋桐_ > 066 二楼的一个单间
 
夏季和我约谈的咖啡馆离老黎喝茶的天福茗茶不远,台湾真锅咖啡,我猜夏季是在茶馆刚和客户喝完茶,接着就去了咖啡馆。

在咖啡馆门前,我看到夏季的车子停在门口。

我直接上去,在二楼的一个单间见到了夏季。

他正坐在那里沉思着什么,见我到来,笑了笑,笑得有些不大自然。

我进去坐下,夏季要了两杯咖啡。

“火灾现场清理地怎么样了?”我问夏季。

“正在进行时……”夏季心不在焉地说。

“老兄今天找我来,是想谈什么呢?”我说。

“呵呵……随便聊聊……”夏季又笑了下。

看夏季的神态,我知道他不是要和我随便聊聊,他一定有事。

但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急着追问,于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夏季也喝了一口,接着说:“咖啡喝起来虽苦,但却越喝越有味道……”

我笑了下:“是的……看起来,你很喜欢喝咖啡……”

夏季点点头:“不错,我喜欢喝咖啡,原因就在于它在舌间那苦中带甜,甜中带涩的回味。它的气息不似茶般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贵气质,它其实很休闲,也不似其他饮品或烈性十足,缺乏回味,或者杂乱而不知所谓。它是一种应该象读到的一本好书,耐人寻味而不带错综复杂的感觉……”

我看着夏季笑了下,没有说话。

“我在家里空闲的时候也喜欢自己煮咖啡喝……”夏季继续说:“热咖啡喝之前先看那色泽,色深而感觉淳厚,悠悠的飘出一屡清烟,然后整个空气就会弥漫出一种苦苦甜甜的香味,它不会象香水般的过于夸张的浓郁和冲鼻或者象茶般轻描淡写和一下贯穿整个身体,那味道使你感觉就象是人生,意味深长,久久萦绕在鼻中然后一点一点渗入整个身体……”

我说:“如你所言,你喝咖啡不仅仅是为了提神吧?”

夏季笑了下:“咖啡除了提神给人感觉更多的是,当沉思时喜欢冲上一杯,似乎它就能让人在困惑中找到答案,在怀旧时冲上一杯,它能把人带到悠古久远的过去时光,它一边冲击着味觉,一边在充塞着每根神经。它把你带到任何一个你思维空间所能想到的地方,然后一寸一寸的重新收回……”

夏季似乎不急于进入正题,而是和我借喝咖啡论起了人生。

我其实同意夏季的观点,在咖啡馆中,点上一杯,喝上一口,独自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或忙碌或闲暇或青春活力或悠闲安详的路人,而此时眼睛中满是绚丽和脑中的遐想,真是好一翻体会。

在我看来,咖啡好象也有一定的专属人群,他们其实都很忙碌同时追求浪漫时尚,并且感情丰富,每个人都有独自经历和面对人生甘苦的经验。

我说:“生活就像一杯咖啡,看似苦涩,但真正去品尝起来,柔滑香甜。总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迷幻着你,从而俘虏你的思想,迷幻你的身心。”

夏季说:“每一滴咖啡,都透露出慢工出细活的品质,但是,当把这种品质融入我们的生活,我们所存在的社会的时候,你会感觉,咖啡变了味道,生活没了……”

我说:“为何呢?”

夏季说:“因为人生就像是一种开采,不顾一切的去挖掘自身的价值,存在的意义。当有一天,我们的价值创造我们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世界之后,我们活着意义也就没有什么。有些时候,存在的,留住的,或许是你一直不想拥有,一直想要抛弃的东西……”

隐隐感觉夏季的话似乎是有所指,却又很朦胧。

我笑了起来,说:“似乎,你的情绪有些低沉,有些悲观……”

夏季微笑了下,不语。

我接着说:“在没有放弃美好追求和没有放弃自己目标没有放弃你所依赖所在乎的人和事之前,那么这个人生的调味缸依旧等待你去调制。挥手沮丧的心情,摘回一些人生的咖啡豆,然后去尽心泡煮出一杯人生的咖啡是件快乐的事,哪怕它只是一杯即冲的袋装三合一,人不能缺少历练,这将是伴随一生的香浓。把握此刻的精彩,待人生老去,已无怨无悔,因为你的人生会是道风景……”

夏季有些感慨地看着窗外:“人们都相同的经历着为人子女,为人亲朋,为人下属或上司,为人兄弟姐妹,为人父母,等等各种人际关系,演绎着各种角色,然后从单纯幼小的孩童成长到独挡一面的强者,哪怕你不是强者身上依然背负着各种责任。你无须挣扎那是心甘情愿的也是逃避不掉的东西……在社会中穿梭着,跳跃着,于是你要么从中得到了块感,要么只有疲惫而略带沧桑的脸和心。生活并不是只有成功和失败那么简单,它是千面佛,只等你去超越,但无论你是如何的了不起,人生如何灿烂,它总归跳不出那个令人生畏的结果。大多人还是平淡无奇的,但是他们由点连接起来的,线上不乏精彩和令人兴奋的时刻,但也有伴随不如意甚至是生死肉搏……”

我说:“老兄的感慨很值得品味,人生所存在的价值所存在的真谛,也许,冥冥之中,早已存在这种咖啡气息中。当我们领悟到困难,险阻的人生道路时,是否能够平静的处理所发生的事,处理好我们的人际关系呢?”

夏季说:“老弟这个问题提得好……其实,这正是我现在很困惑的东西……”

绕了半天,似乎,夏季终于要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说:“你的困惑从何而来呢?”

夏季说:“从正在发生的现实中而来……”

我说:“你为处理好什么样的人际关系而困惑呢?”

夏季说:“亲人、朋友!”

我说:“亲人,那么就应该是你爸爸和你妹妹了……朋友,是不是也包括我在内呢?”

夏季说:“易老弟很聪明……”

我说:“老兄的困惑看来和我是有关的了……大家都是直快人,不妨直说吧……”

夏季沉默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面上,平推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5000万。

“这是干吗的?”我看着夏季。

夏季说:“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为什么?”我说。

夏季说:“因为我不想一直背负着心理负担!”

我说:“什么心理负担?”

夏季说:“你救我爸爸一命的心理负担,我们一家人欠你人情的心理负担……”

我说:“你是觉得一直亏欠了我什么,所以要这样?要给我这五千万?”

夏季说:“我知道钱不能代表一切,但我实在不想时时让自己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压力,因为这压力,我几乎不能和你正常交流什么,脑子里挥不去你是我们恩人的影子,时间越久,这种压力就越大,所以,我想给你这笔钱,作为我们一家人对你的报答,作为你救我爸爸生命的报答,如此,或许,我的心里会轻松一些……虽然我不认为你是见钱眼开的人,但我仍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谢意……”

我说:“你是因为失火那天在你家你父亲说你的那些话吧……那些话又刺激了你吧?”

夏季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我说:“假如我拿了这五千万,你心里就会解脱就会轻松吗?”

夏季说:“起码,我会觉得我付出了,我报答了,我想,起码,我不会再有如此的负重心理!”

我说:“我让你感到压力了吗?”

夏季说:“是的!”

我说:“仅仅是因为我救你父亲带来的压力吗?”

夏季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你觉得这钱我会要吗?”

夏季说:“我希望你收下——”

我说:“如果我不要呢?”

夏季略微有些意外的神情,接着说:“那……我会很失望……”

我说:“你觉得你父亲的命就值这五千万吗?”

夏季的面部表情猛地一抽搐,似乎受到了刺激,看着我说:“老弟,你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这话我很不爱听,我很不喜欢听,我爸爸那天说出类似的话,让我羞愧,但你今天说出这话,却让我恼火……我从来不认为我父亲的命就值这几千万,生命,从来是无价的,是不能用金钱来权衡的……”

我看夏季有些火了,笑了下,说:“老兄,既然如此说,那你就不该给我这五千万……这钱,我是不会收的,你要是认为我是为了钱救你父亲,那你就想错了……”

夏季沉默了一下,看着我说:“老弟,我问个问题你不要生气……”

我说:“问吧,我不生气!”

夏季说:“我想知道,你和我爸爸一直关系如此亲密,和我妹妹一直搞暧昧,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有何打算?”

夏季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我看着夏季说:“恐怕这才是你今天要给我这五千万的真正原因吧?”

夏季沉默地看着我。

我说:“我和你爸爸关系亲密,和你妹妹说不清道不白,你是怀疑我另有野心另有图谋吧?你是怀疑我想利用他们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夏季轻轻呼了口气:“我没这么说!”

我冷笑一声:“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我没说错吧?”

我的表情有些激愤,夏季的做法深深伤害了我纯洁善良的心。

夏季说:“老弟,你不要激动……”

我说:“我没激动……我和你爸爸关系亲密,为什么,你可以去问问他,但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因为施恩和报恩的心理,绝不是互相要利用对方来做什么事……我和夏雨之所以在你看来一直不清不白,原因你可以去问夏雨,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多解释……”

我现在感觉,夏季似乎心里对我和老黎夏雨保持接触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在他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那天失火后在他家老黎教训他的一番话,似乎让他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许他想到了一些什么我没想到的事。

夏季说:“老弟,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但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眼睛……”

我说:“那你想看到什么?”

夏季说:“这个……你是聪明人,你该清楚……”

我说:“我是清楚……但我想你更应该清楚,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我可以不理夏雨,但她能做到不找我不理我吗?你能管束住她吗?如果能,我求之不得……还有,我可以从此不见你爸爸,但你爸爸会答应吗?你能说服他吗?他假如问我为什么不理他,我怎么回答?你能代我回答吗?”

说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对于夏雨,我是真心想让她有自己的生活能彻底断绝和我的纠葛,我真心想让她获得自己的幸福和爱情,可是,她如此顽劣如此执拗的性格,谁能管住她呢?我实在不想过分伤害她,也从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对于老黎,我不知不觉对他已经有了一种父子的感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那种亲情却让我在心理上对他有了一种不可割舍的依赖。

我想自己刚说出的这话,是有些唯心的,我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了老黎会怎么样,他几乎已经成为我精神世界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同时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其实是有些托词有些逃避有些推诿。

当然,我也觉得夏季一开始的话是有道理的,老黎动不动就拿我是他们家恩人来训斥他,这自然会让他心里产生一种无法释怀的压力和被动,会让他觉得如果不把此事摆平他在我跟前会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会永远有巨大的心里负担。

但夏季认为我和老黎夏雨交往带有某种目的和野心的揣测却让我深受伤害,虽然他没有直说,但我能听出来,我不傻。我不知道夏季到底是根据什么迹象做出这个判断的,我没想到夏季竟然会如此看待我。

难道,还是那天失火后老黎的一番话其中的某些用词触动了夏季脑子里的某一根敏感神经?

我不由仔细回味老黎那天说的那些话,却没有发觉什么能触动夏季神情的言语。

或许是我和夏季处的位置不一样,想事情的出发点不同,于是就会有不同的感觉吧。他感觉到了什么而为却毫无感觉。

夏季看着我激愤的表情,缓了口气:“老弟,如果我的言行让你产生了什么不快或者误会,或者,给你造成了什么伤害和打击,那么,我很抱歉……但我想说,我今天找你聊天,真的是没有任何坏意……我对老弟你的为人,向来是评价很高的……”

夏季这话不知有几分是出于真心。

我说:“老兄你不必对我有如此评价,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一直就没觉得自己是好人……”

“老弟这话显然是气话了……”夏季说:“我想,我们之间谈话,气氛还是平静一些的好,大家心平气和交流好不好?”

我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好——”

夏季说:“毕竟,我是把你当朋友看的,而且,事实也是如此,我们一直就是朋友……”

我说:“是的……我们一直就是朋友……朋友之间的友谊,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是不是?”

夏季显得有些尴尬,说:“老弟,我给你钱,并没有亵渎我们友谊的意思……”

我说:“没有亵渎,但也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是不是?”

夏季不自然地笑了下:“我不这么认为,我不认为因为这钱就会损害我们的朋友关系……”

我说:“关于夏雨的事,我想说……”

夏季接着就摆手打断我的话:“夏雨的事就别说了……我其实心里也大概明白是她一直追你的……我只是担心你们一直这样下去会伤害了彼此,伤害了海珠……我只是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夏雨还小,她不懂事,回头我会继续教育她的……当然,我也希望你能让她不要看到任何希望的苗头……”

我说:“我从来就没给她任何承诺……但她的性格我想你比我要了解,我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我不会答应她什么,但我也不想伤害她,我不想因为做的太过度让她受打击太大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夏季说:“嗯……或许,我该理解你的意思……”

我接着说:“关于你爸爸,当初我救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我和他交往密切的初期,我同样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和他做忘年交,不是因为他是大富豪,也不是因为你是他儿子,更不是因为夏雨是他闺女,就是因为我们俩很谈得来,有很多共同语言……”

夏季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你们这一老一小的,能怎么谈得来?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说:“不然怎么能说是忘年交呢?说到这里,我想和你说,其实你今天大可不必给我这五千万来报答我对你爸的救命之恩,也不用因为我救你爸的事而一直心里觉得亏欠我什么,其实在我和你爸的交往中,你爸早就回报了我很多很多……应该说,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

夏季眼皮一跳:“我爸回报了你很多很多?怎么回报的?回报了什么?”

夏季此时的表情变化让我的心里一动,不过也没多想什么。

我说:“在我和你爸的交往中,你爸爸给了我很多做人做事的指点和教导,对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对我今后的人生更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这是无价之宝,是用钱买不到的,这是我一生里最珍贵的财富……”

“哦……”夏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夏季似乎明白了我的话,却仍然没有将那支票收回去的意思,那支票仍然放在我们中间的桌面上。

似乎,夏季今天的用意并不仅仅打算到此为止。

果然,夏季接着说:“老弟,我还想和你商议个事……”

我说:“请讲——”

夏季说:“我有一个打算……”

我说:“什么打算?”

夏季说:“我想收购你的建筑公司!”

夏季此言一出,我顿时有些惊愕,夏季怎么想收购这建筑公司呢?

看着夏季认真的表情,我不由有些迷惘和失措。

夏季继续说:“集团正有多元化发展的想法,准备进军建筑市场……星泰建筑公司是星海闻名遐迩的明星建筑企业,虽然规模不是最大的,但声誉却是最好的……所以,我想收购,这家建筑公司的总资产我想你心里也是有数的,五千万应该是可以的……你是这家公司的法人,只要你同意,我们就算是成交了……”

我一时没有说话。

停了一会儿,夏季说:“如果你觉得价格偏低,我再加五千万!一个亿,总可以吧!”

夏季的话让我的心里一凛,夏季如此不惜吃大亏要收购这家建筑公司,显然是不符合市场规律的,显然是不符合做生意人的思维的,他这么做,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集团的发展,而是另有想法。

按他开的价格,只要我一点头,转眼之间我就成了亿万富翁。

但夏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由苦思着……

不由又想起那天在老黎家里看录像分析那黑影时夏季有意无意看我和老黎的神情……

突然涌起一个想法,夏季是不是隐隐觉察到这次的失火是和建筑公司的来头有关,是和李顺有关,是和我有关,是和我与老黎的关系有关?他为了杜绝后患,为了自己集团的安危,为了老黎的安全,所以想收购这家建筑公司,断了集团和李顺的牵连,断了我和集团的牵扯,断了我和老黎有可能遇到的麻烦……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涌起极大的不安,夏季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我和老黎的交往并非是说起来那么简单,他似乎从和我和老黎那天的神情和谈话里隐隐感觉到了某些说不出的隐忧,但他又无法从我和老黎这里得到明确的信息,他于是就想到收购这家建筑公司,免除可能还会发生的隐患。

我心里不由对夏季感到了歉疚,因为我,老黎不知不觉被牵扯了进来,因为我,三水集团不知不觉受到了牵连,如此下去,说不定下一步夏季也会受到什么算计,而夏雨早就被算计了……

如果不是因为李顺因为我,这次的大火会发生吗?三水集团会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吗?

越想心里越愧疚,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夏季对不住老黎,越想越觉得夏季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可是,我又想到,这家建筑公司虽然法人是我,但其实却又并不是我的,而是李顺的,我只不过是李顺的一个傀儡,我是没有资格做出卖建筑公司的决定的。李顺好不容易收购了这家建筑公司,他难道会愿意轻易就卖出去?谁知道他收购这家建筑公司的目的是仅仅为了赚钱还是另有其他重要用途?要是李顺知道我擅自做主把他的建筑公司给卖了,依照他的脾气,还不立刻翻脸扒了我的皮!?扒我的皮是一回事,说不定他还会采取其他对我的制裁措施,甚至,会牵连到我的家人……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又矛盾起来……

夏季接着又说:“老弟,我是个生意人,对于经商,我自以为还算是个成功人士,但对于其他方面的事,比如对于江湖,我是个外行,我知道这家建筑公司当初是李顺的,但现在,从法律上来说,它是你的……我不懂江湖的规矩,也不想懂,我只想安安稳稳做自己的生意,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平平安安……换句话说,我愿意用钱来买集团和亲人的平安……”

夏季的话我听懂了,他明白我和李顺是有某种关系的,知道李顺是黑老大,他不想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和企业染指黑道和江湖,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宁可做亏本买卖,只要能让自己的集团摆脱和黑道的牵扯。

夏季的话让我的心里感到十分羞愧,感到十分内疚。

我点燃一支烟,慢慢沉思着……

“如果老弟觉得做这个决定很难,我也理解,毕竟,我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家建筑公司真正的主人是谁……”夏季又说。

我抬起头看着夏季。

“我今天找你来聊天,并不是想为难你……我绝对没有任何想为难你的意思……”夏季继续说:“如果你实在是觉得为难,无法做出决定,那么,我还有个建议……”

“你说——”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请你的建筑公司退出正在接手的三水集团的活,也就是开发区那个合资工地的建设项目……同时,也不要接手即将重建的被大火烧毁的厂区项目!”夏季说。

“哦……”我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当然,正在进行的开发区建设项目中途退出,算是我毁约,我负责任,这笔钱,算是对你们损失的赔偿——”夏季说着,又看了看那张支票。

看来为了撇清和黑道的联系,夏季不惜血本了。

我刚要表态,夏季接着又说了一句:“老弟,这事就算是你帮我的忙……算我求你了!”

夏季这句话让我顿时无地自容,羞愧无比,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我深深觉得自己对不住夏季。

我看着夏季,郑重地说:“老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想说,这笔钱,请你收起来,这五千万,我是绝对不会要的……还有,关于刚才你说的让建筑公司退出三水集团建设项目的事情——”

我刚说到这里,门口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

这咳嗽声我和夏季都太熟悉了。

夏季倏地就变了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将支票一把拿起来,迅速装进口袋。、

接着,门就被推开了,老黎出现在门口。

老黎的神态看起来很正常,神闲气定。

“爸……你……你怎么来了?”夏季似乎有些意外,还有些紧张和失措。

我也有些意外,老黎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这老头怎么看起来似乎神出鬼没的。

老黎看看我,又看看夏季,接着笑眯眯地坐下来:“你们两个小子,跑到这里喝咖啡,也不叫上我一起,不够意思……”

我呵呵笑起来,夏季也笑了,忙出去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杯咖啡,然后进来对老黎说:“爸,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老黎说:“我在茶馆喝完茶,走的时候经过这里,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啊……顺藤摸瓜就来了……”

“哦……”夏季看了我一眼,接着又看着老黎。

老黎继续说:“哎——我还以为你是和哪个女孩子在这里约会呢,本想上来侦查一下,没想到是你们俩……你们俩在这里干嘛呢?”

夏季又看了我一眼,我接着说:“我们在商谈工作呢……”

“对,对,我们在谈工作!”夏季忙点头。

“哦……谈工作啊……谈吧,我在这里不碍事吧,继续谈吧,我听听,学习学习!”老黎说。

老黎这么一说,我和夏季都觉得有些不大好开口了,彼此又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哎——谈工作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谈什么秘密的工作还怕我听到啊?”老黎笑呵呵地说:“不会是我来了对你们谈工作有了妨碍吧?看来我是不受欢迎的人喽……我是不是不该过来啊,要是的话,那我知趣一点,我走——”

老黎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悦。

“不是,不是——”夏季忙说。

“既然不是,那就继续谈吧……”老黎看着我和夏季。

夏季又看看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老黎说:“我们在谈建筑公司的事情,在谈施工的事情……”

“哦……好啊,这个事情谈的及时,正好开发区的项目正在建设,失火的这个厂区也需要重建,你们的动作倒是挺快,重建事宜时要摆上工作日程……不错,小季、小克,你们的反应很快……”老黎带着赞赏的口气说。

夏季一脸苦相。

我正色对老黎说:“我们谈的不是怎么重建的事情……”

“哦……那是什么呢?”老黎说。

我说:“我想中止建筑公司和三水集团的合同,中止开发区的建设项目,同时,我也不准备让建筑公司接手失火厂区重建的项目……”

老黎一副意外的神情看着我:“怎么?小克,怎么变卦了?那天我不是说的好好的,让你们建筑公司继续开发区的建设,同时让你们建筑公司准备接手重建工程的吗?我和小季都打过招呼了,怎么你突然要撤出中止?怎么突然要放弃?”

说着,老黎又看了一眼夏季,夏季低头不语。

老黎然后又看着我。

我笑了下:“两个原因,第一,公司内部最近人事有些变动,技术骨干走了不少,承建你们的项目,技术力量跟不上,这样就不能保证施工质量……第二,公司准备调整业务拓展方向,重点向外域拓展,本地的建设项目不在作为重点……基于这两点,我决定中止正在进行的合同项目,同时不再承接星海的新项目……”

我的这两条理由是临时想出来搪塞老黎的,但也还算是充足。

听我说完,夏季微微松了口气,似乎觉得我的解释是合理的。

“哦……”老黎看了看我,接着又看了看夏季,然后说:“这两点理由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和夏季又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老黎看着夏季:“小季,小克这理由你信吗?”

夏季有些犹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回答我,你信不信?”老黎不笑了,表情有些严肃。

夏季咧了咧嘴:“这个……我觉得……应该……应该相信吧……”

老黎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夏季,表情越发严肃。

夏季不敢看老黎的目光,低头下去。

老黎然后又看着我:“小克,这两点所谓的理由,你自己信不信?”

“我……我信!”我同样不敢看老黎的眼睛,不由有些心虚。

“说的是心里话吗?”老黎看着我。

“是……是心里话!”我说。

“你再给我说一遍!”老黎说。

我不敢吭声了。

“那你们说,我该信不信?”老黎说。

我和夏季都不语。

老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你们都给我抬起头来……”

我和夏季抬起头。

“看着我——”老黎说。

我和夏季都看着老黎。

“你们谁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老黎说。

我看看夏季,他看看我,都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老黎说。

“原因……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说。

“那是真正的原因吗?你敢再给我说一遍吗?你敢说那是真正的原因吗?”老黎说。

“这…….”我一时顿住了。

“小季,你说说——”老黎又看着夏季。

夏季支支吾吾:“我……我……”

夏季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你?怎么结巴了?”老黎说。

“爸……我……我其实也同意易克的想法……”夏季说。

老黎看了我一眼,然后看着夏季:“这是谁主动提出来的?是小克先提出来的还是你先提出来的?”

“这……”夏季又支吾起来,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我这时忙说:“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我没问你,”老黎不看我,继续看着夏季:“小季,回答我!”

“我……我……”夏季结结巴巴说话不出来了。

我赶紧又说:“真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你不要为难夏季了……”

老黎看着我和夏季,半天没说话。

夏季擦擦额头的冷汗,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从老黎的眼神和表情里,似乎他已经觉察出了什么,觉察出了真正的原因。

老黎继续沉默着,我和夏季都不敢说话,夏季大气都不敢出,我孬好还敢深呼吸一下。

“好吧,你们两个既然都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们了……”半天,老黎说了一句。

我松了口气,夏季也稍微放松了下,又擦擦额头的冷汗。

夏季这个叱咤风云的大老板竟然在自己老子面前如此惧怕,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我此时也有些畏惧老黎的威严和气势,但还没有怕到夏季那个程度。

一会儿,老黎说:“小季,你是我儿子,是我亲生的儿子!”

夏季低头不语。

老黎接着又说:“小克,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儿子……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我也没说话。

“你们两个都是我儿子!”老黎又说了一句,然后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着。

半晌,老黎说:“那天我就说过,我希望你们俩能亲如兄弟,能做最好的兄弟……好兄弟不是说在嘴巴上的,是要落实在行动上……现在三水集团小季这边刚遇到火灾,正在开发区进行项目建设,正要进行灾后重建,小克你突然打着堂而皇之的理由中止合同,撕毁协议,这是兄弟该做的事情吗?”

我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我默默承受着老黎的指责。

老黎继续说:“还有你,小季,三水集团和星泰建筑公司一直合作的很好,星泰建筑公司的施工质量和资质都是星海第一流的,三水集团的建设项目不给星泰做给谁做?给谁做你能放心,给谁做能有如此的高质量和高效率……星泰建筑公司是小克的,别说施工质量高一筹,就是一样的质量,你也该先考虑到小克这边,看你刚才的语气,似乎是同意小克的想法的,就算是小克先提出来的,你会相信他的所谓两点理由吗?你能答应吗?你答应了,能心里觉得对得住小克吗?这又是兄弟该干的事情吗?”

夏季深深低下头。

老黎接着说:“你们兄弟俩背着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这里瞎捣鼓,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很高明,一个瞎编理由来糊弄我,一个随声附和来愚弄我,你们觉得很得意?你们觉得很稳妥?你们觉得很心安?你们觉得很保险?”

我和夏季都不吭声。

“问你们真正的理由,都不吭声,都哑火了……你们以为我老头子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你们以为我猜不到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老黎又说:“我告诉你们两个小东西,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你们还早着呢……”

我和夏季在老黎面前都成了小东西。

“我不想说你们是不成器的小东西,但我想说,你们两个都是愚蠢的小东西!”老黎的口气有些郁闷,接着说:“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小克,那个开发区的合同不许撕毁,不许中止,老老实实做你的法人,老老实实给我好好干下去,那个厂区的重建项目,老老实实给我接过去,抓紧给我重建起来……你刚才那两点理由,见鬼去吧……自以为说的很有水平,其实说了鬼都不会信,何况我还不是鬼,我还好好地活着……还有你,小季,安排相关人员老老实实履行已经签订的协议,把开发区的项目建设好,和星泰建筑公司配合好,那个厂区的重建,只有交给星泰,我才放心……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俩谁都不要再多说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黎最后的口气有些严厉。

我不敢当面和老黎对抗,但心里却还是很纠结。

夏季更不敢违抗老黎的旨意,但心里一定同样很矛盾。

老黎似乎明白我们的心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接着放缓语气说:“孩子们……我不想问你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的那么明确……但我想告诉你们一句话——”

我和夏季看着老黎。

老黎说:“这句话就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我的新不有一动,看了一眼夏季,他也看了我一眼。

“兄弟之间,最要不得的就是猜疑猜忌,最可怕的就是不团结不能齐心协力……我老了,我不能永远看着你们,不能永远指导你们,今后的路,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打拼,我不能扶持你们一辈子,我希望有一天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们兄弟俩还能像亲兄弟一样协力做事,一样团结一致……”老黎缓缓地说。

老黎又说到自己的身后事。

“爸——”夏季的声音突然有些酸楚。

我的心里也微微有些酸涩。

老黎用慈爱的目光看看夏季,又看看我,接着又笑起来:“当然,我不会轻易就走的,只要你们不惹我生气,不让我不开心,不让我失望,我当然会活得好好的,好好地和你们在一起快乐生活……我要看到你们都成家,都娶到好媳妇,我还想看到我孙子长大呢……”

我努力笑了下,夏季也勉强挤出几分笑意。

老黎接着说:“我还想告诉你们,我这辈子经历的困苦和磨难多了,遇到的阻力和麻烦多了,但我从来没有在困哪面前气馁过妥协过逃避过,从来就没有向任何恶势力低过头,我的性格是如此,我的儿子们也必须要有这样的性格……这个世道,黑暗无处不在,不要以为你退避三舍黑暗就不会笼罩你,不要以为你息事宁人黑暗就会放过你,狼要想吃小羊,借口总会有的……一味容忍躲避的结果,只会让你失去反抗的能力,最后成为狼口里的美餐……”

听老黎这话,似乎他并不是简单在指这次大火的所指,甚至,他考虑到了更深远的层次。

当然,此时我不知道老黎究竟考虑到了何等深的层次。我的头脑是无法和老黎比的。

我和夏季凝神看着老黎。

老黎接着说:“小季,或许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就是想做个纯粹的生意人,做个干干净净的生意人,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安安分分做你的生意,但你的这个想法显然是幼稚的,社会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复杂地很,在现实的社会里,在如今的现实中,你的这个想法是实现不了的……你不算计别人会有别人算计你,你不招惹别人会有别人盯上你,找不到这个借口会找到别的借口,只要盯上了你,总是能找到借口的,你总是躲不过去的……世外桃源是没有的,永远都不会有……”

夏季的眼皮微微跳动着。

老黎接着说:“你们给我记住,不管做什么事情,心里都要有一个底线,有一个标尺,这个底线和标尺是什么?是道德,是正义,是道德的底线,是正义的标准,只要是触犯这条底线和标准的事情,就不能退缩,不能退让,不能回避,不能委曲求全……有些事,该来的早晚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做人要有骨气,不可有傲气,但绝不可以没有傲骨,对于邪恶和黑暗,要敢于迎接,敢于面对,敢于斗争,记住一句话:黑暗总是会被光明驱走,邪恶总是会被正义战胜,好人总是会有好报……我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希望我的儿子们也要有我这样的秉性,继承我的性格,该让的让,不该让的绝对不能让,该放的放,不该放的绝对不能放……任何事情,委曲求全都不是长久之计……有些事情降临到你头上,不要以为那是偶然,不要以为那是不走运,偶然之中包含着必然,该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你无法躲过去……既然无法躲过去,那么,就要勇敢去面对……”

听了老黎的话,我的心里长长出了口气。

夏季听得很专注,虽然微微点头,但他眼神里的忧虑却似乎更加浓郁了,似乎老黎的这番话证实了他之前对我和老黎的某些猜测,似乎他更加感觉到此次大火是有人有目的的实施的,似乎他更加感觉到老黎和他还有三水集团已经不可避免要被牵扯到某个漩涡中去……

老黎又说:“这次大火,你们想必也能感觉出来,这是有人在故意纵火,是蓄意的……是什么人干的呢,我们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指证,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我们同样不能做出彻底的明晰的判断,但肯定是对我们有不良企图的人实施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按照你们俩今天商议的合谋来操作,那么,或许正好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或许这正是某些人的目的之一……不管你们此刻心里到底有没有真正想通我今天的话,但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我这一辈子,经历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多了,什么样的大风大雨我没经历过?难道今天这一场大火,就会让我怕了什么不成?我就不信这个小阴沟能让我翻船……不管我们是受了什么人的牵连,不管是什么人在暗算我们,不管今后将会有多大的暴风骤雨,不管对方有多大的势力多卑鄙的阴谋,我们都不要怕,无须畏惧……反而,我们要感谢对手给了我们面对风雨成长的机会,给了我们增强自身能力的机会,给了我们在磨难中崛起壮大的机会……我始终信奉一条,人都是越挫越勇的,只有被打倒的身体,没有被打倒的意志!只要精神不跨,任何时候我们都能战胜任何困难!”

夏季紧紧抿了下嘴唇,又看了我一眼。

我陷入了沉思……

老黎接着说:“孩子们,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有时候是平坦的大道,有时候会是激流弯道,所以,你们要学会前进,也要学会拐弯……前进需要勇气,拐弯需要智慧……”

我和夏季看着老黎。

“人在一生中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挫折、不幸。关键在于你是否学会了拐弯。只要你心里拐个弯,就会路随心转、超越自我,开创新天地。人生前进的道路上弯很多,并不是拐一两次弯就就能到达人生终点的,而是要经过多次拐弯的锻炼,经历多次挫折的磨练,经受多次失败的考验。”老黎带着期待的神情微笑着看着我们。

我不由点了点头,夏季也点点头,神情却依然有些郁郁。

看着夏季的神情,我的心里又有有些不安……

我还是很理解夏季的郁郁,虽然老黎说了这么多,含混地流露出一些信息,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志和决心,但夏季处在自己的位置,还是会担心忧虑的,他不敢不听老黎的话,但却不会没有自己的想法,他要考虑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一时能领悟透彻的。

不光是我,恐怕老黎也没有完全理解透彻。

我和夏季的这次谈话,在即将要做出一个结果的时候,随着老黎的到来,又被彻底逆转了。

夏季带着懵懂和忧郁还有忧虑的神情和我们一起下楼。

分手前,老黎突然问我和夏季:“你们都知道小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故事吧?”、

我和夏季点点头:“知道!”

“说说看——”老黎笑眯眯地说。

我说:“如果日本人不偷袭珍珠港,美国迫于国内反战的压力,是不会那么快加入同盟国参战的,而当时二战的形势对盟军是极其不利的,但日本人得意忘形,不知深浅就去招惹了美国人,结果美国一参战,直接就扭转了二战的整个形势,直接就加速了轴心国的灭亡……”

夏季接着说:“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日本人偷袭珍珠港招致美国的参战,假如日本和德国从东西两边夹击苏联,那么,二战的结果说不定就要重写,说不定人类的历史也要重新写……”

老黎呵呵笑起来:“两个小东西分析地都挺有头脑嘛……不错,都是有脑子的人……看来我说你们俩个是愚蠢的小东西是不对的哦……”

我和夏季晕乎乎地傻笑着。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虽然日本人偷袭珍珠港之后一时势力如日中天,美国人一时处于劣势,但终小日本还是被强大的美国人给干掉了……这就叫玩火者必自焚啊……”老黎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夏季看着老黎笑。

老黎笑完,接着转身就走。

夏季和我似乎都没有领悟透彻老黎这哈哈大笑的意思,我觉得老黎笑得很深邃莫测。

夏季接着就跟着老黎走了。

我独自离去。

走在星海喧嚣的大街上,我突然感到了几分孤独。

恍惚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社会的每个角落。每当看到人走过的时候,才感觉到原来社会真的早已改变。失去曾经的天真,失去曾经的幼稚。得到的是明争暗斗老谋深算的结局……

我不知道这次逆转对我老黎还有夏季还有三水集团甚至李顺意味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次大火是否是一个转折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转折点。

我更不知道,紧随其后,还有一场灾难在等待着我。

而这时的我,对此毫无知觉。

三水集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夏季和我的一番不寻常约谈,老黎态度严厉不容置疑的坚持,都在我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我理解夏季的不安和忧虑,也明白老黎的心思,更清楚这火是谁指使放的,清楚防火是针对谁来的。

只是,对于纵火的目的,我只能做现实的浅显的分析,我没有想到更多。

而老黎似乎想到了更多更深更远,但他没有说出来。

大火之后老黎的表现让我有些摸不到底,在我眼里,他的言行突然显得有些诡秘和怪异,我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但他既然不说,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我也不想非要他说出来。

秋桐海峰海珠云朵都知道了大火的事,都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向夏季表示了关切同情和安慰。

秋桐亲自去了一趟三水集团,不知和夏季都谈了些什么,回来后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沉重。

“关于这场大火,你怎么看的?”秋桐说。

“据权威部门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因为线路短路引起的……”我说。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你同意他们做出的结论吗?”秋桐又说。

我坚信夏季不会和秋桐说起那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黑影,老黎专门叮嘱过我夏季和夏雨,此事不准向任何人说起,夏季不会违背老黎的话。

我说:“同意不同意有什么意思?反正火已经烧了,损失已经造成了……怎么?你听到有别的说法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我觉得似乎有些蹊跷……”秋桐说。

我有些放心了,夏季果然没有告诉秋桐视频录像的事。

但秋桐这么说,分明是对起火的原因感到怀疑,难道是她见都夏季的时候从夏季的言谈和神情里感觉到了什么?

我说:“其实,夏季老黎和我都对这场大火感到很蹊跷,但却又无法做出其他任何的论断……既然公安已经做出了结论,那也就只有接受了……幸亏夏季那边还有加的商业保险,损失多少还能减少一些……”

秋桐听了,半天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一会儿,秋桐说:“这次大火对三水集团来说,虽然损失巨大,但却也没有伤到他们的筋骨,可是,我却又感觉出来,夏季似乎被这场大火打击地很厉害,情绪十分低落……我不知道是因为大火带来的经济损失让他如此,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你认为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我说。

“我不知道……”秋桐摇摇头:“你知道吗?”

我说:“你见了夏季的面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秋桐愣愣地看着我,突然皱了皱眉头……

我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事你就不要多琢磨了,再琢磨也没用,反正事实已经是这样了……这次大火没有人员伤亡,已经是万幸了……”

秋桐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点点头:“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接着门被推开,我一看,伍德来了,身后还跟着皇者。

“呵呵……易总也在啊……”伍德笑着。

秋桐看到伍德,微微一愣,接着就笑着招呼:“伍老板来了,请坐——”

我冲伍德和皇者笑了下,皇者冲我也微微一笑,然后坐在伍德身边。

我和秋桐坐在伍德对过,我直接说:“伍老板今天怎么有空了?”

伍德说:“出来办事,正好路过这里,想来看看易总,易总办公室没人,就想来看看秋总,正好你在这里……”

我说:“哦……难得伍老板能记得我来看看我,我很荣幸啊……”

伍德说:“咱们是合作伙伴嘛,是客户关系嘛,来看望客户,是应该的……”

我笑了,说:“伍老板今天气色不错啊,看来这几天是遇到好事喜事了……”

伍德说:“易总何出此言呢?”

我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伍老板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分享一下……”

伍德呵呵笑了,我也笑。

秋桐也微笑了下。

皇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珠子直打转。

“伍老板这几天有三大喜事……”皇者说话了。

“哦…….说说看!”我说。

伍德不动声色地继续微笑。

皇者说:“这第一件喜事,是伍老板最近又谈成了一笔上亿的大合作项目……”

“伍老板又要发财了……”我说。

“这确实是好事!”秋桐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伍德客气道。

“这第二件喜事,是伍老板给星海大学捐助了一笔资金,成立了以伍老板的名字命名的奖学基金……”皇者继续说。

“哦……捐资助学啊,这可真是大好事!”秋桐说。

“伍老板致富不忘回报社会,品德高尚,真是吾辈楷模啊……”我赞叹道。

“谢谢易总抬举……”伍德冲我微笑着。

“这第三件喜事,是伍老板昨日在医院做了全面细致的体检,结果身体倍棒,各个方面都没问题,而且,之前存在的一个隐疾也好了……”皇者说。

“伍老板如此操劳,身体健康,的确是可喜可贺……”秋桐说。

我看着皇者说:“皇者,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亲自陪着伍老板去的医院,我拿出来的体检结果啊……”皇者说。

“哦……”我点点头,看着伍德,指指自己的心口窝:“伍老板,你这里的隐疾好了?”

伍德微微一怔,接着说:“易总怎么就知道我的隐疾是在那里呢?”

我说:“直觉,我一直觉得你的心坏了坏了的……”

我这话一出口,伍德脸色有些难看,皇者有些惊异,秋桐则忍不住想笑。

伍德接着就恢复了常态,笑着:“易总的直觉是不对的,我的心脏一直就很好……”

我说:“哦……这么说,我的直觉是错误的了……既然你的心脏很好,那么,你的隐疾一定是在这里……”

说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嘻嘻地看着伍德。

伍德呵呵笑起来:“为什么呢?”

我正色说:“我觉得你肚子里有坏水啊,你几乎一肚子都是坏水……肚子里有坏水的人,这里的器官一定会受污染的了……”

秋桐紧紧抿住嘴唇,似乎她实在是憋不住想笑了,却又带着责怪的目光看我,似乎觉得是在责备我不该如何戏弄伍德。

皇者神情有些紧张,看看伍德,又看看我。

伍德的脸这回没有变色,他突然哈哈笑起来:“易总,你还真厉害,这个你都知道……不错,我肚子里是有个器官曾经有些毛病,胆结石,但是在我的精心修养下,好了……”

我说:“如此,伍老板名利双收,还有个好身体,三喜临门啊,怪不得你今天看起来精神这么好呢……”

伍德说:“名利其实都是其次,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我说:“看来你是想多活一些年了……”

伍德说:“谁不想呢?你想,我当然也想……”

我说:“哎——我给你推荐个长寿的秘诀……”

伍德说:“请讲——”

我说:“静止——”

“静止?”伍德说。

“是的,生命在于静止!”我说。

“错,生命在于运动!”伍德说。

我呵呵笑起来:“不对,生命真的在于静止,信我的没错……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这时我看到秋桐冲我使眼色,似乎是要制止我,似乎她知道我要举什么例子。

伍德则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看着我:“说吧……”

我不理会秋桐的眼色自顾说:“你看,乌龟就一直不大活动,一直喜欢静止,结果他的寿命就很长……人家不是常说,乌龟王八万年长嘛……所以,想长命的话,我劝你学学乌龟王八……”

听我说完,伍德哈哈笑起来:“老弟,你可真幽默,莫不是你在借这个故事在嘲弄我吧?”

我说:“哎——伍老板怎么这么想,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是我的大客户,我岂敢对你这样呢……当然,我这比喻或许是不大合理了,呵呵……如果伍老板觉得不喜欢听,那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皇者这时也说:“额……易总的这个故事,似乎讲的是不大合理……伍老板身体如此健康,就是常运动的结果…这个生命在于静止的观点,我是不赞同的……”

伍德接着对秋桐说:“秋总如何看易总的这个比喻呢?”

秋桐说:“生命在于静止抑或在于运动,各有其道理,这要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而定,但易总的这个比喻,显然对于伍老板是不适用的……”

我呵呵笑起来:“既然大家都不同意这个观点,那我就收回我的话吧……”

伍德说:“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了……易总……”

我说:“那你就权当是个建议吧,起码说明我对你伍老板的身体可是很关心的……”

伍德说:“我心里其实是很感谢易总的关心的……十分感谢!”

我说:“都是老熟人,伍老板不必客气……”

伍德接着就笑,我也笑。

秋桐未必能看懂我和伍德的笑,但皇者是一定能看懂的,我和伍德心里更明白彼此心里都在想什么。

一会儿,伍德问秋桐:“秋总现在提拔了,想必比以前更忙了吧?”

秋桐说:“还行吧,提拔不提拔的,干的还是原来那一块,工作内容没有变化……不过最近事情倒也确实不少……当然,我这忙,都是瞎忙,哪里比得上伍老板的忙啊,伍老板可是做大事的人……”

伍德笑着:“可不能这么说,秋总忙的是公家的事,我忙的是私人的活,这性质是迥然不同的……个人的事怎么能和公家的事比呢……”

秋桐淡淡笑了下:“个人做事和给公家做事各有不同点,自己做事起码自由,自己说了算,给公家做事,自己是说了不算的……自己做事,出再大的差错自己承担责任,谁也找不到你,公家的事,出了差错,弄不好就是渎职……这顶帽子可不是轻松的……”

“这倒也是……”伍德点点头。

我这时接过话:“秋总这话有道理,比如前几天三水集团的那场大火,这要是发生在国企,肯定是要有一批人被处分追责了,说不定就有人要进去,一把手的位子也难保,但三水集团是自己的企业,烧了就烧了,不管是谁的责任,集团老板照旧是集团老板……”

伍德眼皮一跳,说:“那场大火你也知道?”

我说:“地球人都知道……想必伍老板也是知道的了……”

伍德点点头:“不错,我是知道,从新闻里看到的……哎——可惜啊,好好的资产成了一堆灰烬,真让人心疼……”

我说:“伍老板真是大慈大悲啊,别人的资产烧了你也心疼……这场大火,伍老板怎么看?”

伍德说:“听新闻里说,是电线短路引起的……”

我说:“这个说法你信不?”

伍德说:“我信!”

我说:“为什么呢?”

伍德说:“因为这是公安部门给的结论啊,我不相信政府相信谁啊!”

我说:“哦……倒也是,伍老板向来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伍德说:“莫非,易总对新闻里说的失火原因有怀疑?”

我笑了:“既然伍老板都信了,我还有什么怀疑的呢,你信了,我更信!”

伍德说:“易总是体制内的人,当然更会相信政府了!”

我说:“伍老板所言极是……”

秋桐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我和伍德对话,眉头微微锁着……

看我们在聊天,皇者则有些无聊了,站起来到外面去溜达了。

然后伍德又和秋桐随便闲聊起来……

我这时手机响了,忙借口接电话出了秋桐办公室。

电话是曹腾打来的,和我汇报了下筹备现场会他负责的那一块工作的进展情况。

听完曹腾的汇报,我没有马上回秋桐办公室,看到皇者正在走廊头上往外看,就走了过去。

皇者看到我过来,笑了下:“老弟,最近春风得意啊,祝贺你晋升正科级!”

“谢谢——”我说:“你在这里贼眉鼠眼地看什么呢?”

皇者说:“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贼眉鼠眼了,我在看街景呢……”

我说:“就你这模样,我要不用贼眉鼠眼这个词,都觉得对不住你……”

皇者呵呵笑了:“老弟,整天见了我就斗嘴,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说:“没意思!”

“对我有看法,有意见,是不是?”皇者说。

我笑了:“你配吗?”

皇者说:“我不配?”

我说:“是的!”

皇者说:“那谁配?”

我说:“不管谁配,你都不配!”

皇者说:“行了,我不和你斗嘴!”

我说:“我懒得和你斗嘴!”

皇者说:“最近你好像也挺忙乎吧?”

我说:“你很关心我哦……”

皇者说:“恐怕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关心你!”

我说:“我心里有数!”

皇者说:“那个接送小亲茹的出租车司机干的不错,很尽责,我又给他每天加了20元……”

我说:“操——这和我有关吗?”

皇者嘿嘿笑了:“我知道和你无关,这不是闲聊嘛……”

“闲聊……嘿嘿……”我笑了,看着皇者:“哎——对了,怎么这几天没见到阿来呢……他干嘛去了……”

皇者若无其事地说:“他在忙自己的事情啊……伍老板手下没有闲人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我说:“阿来在哪里忙呢?是在星海啊还是在别的其他什么地方?”

皇者说:“这个我就不知道喽……他直接对伍老板负责,到哪里忙也不用给我汇报……”

我说:“无所不知的皇者怎么还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皇者说:“该我知道的我一定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必定不知道!”

我说:“那你这意思是你其实知道但不想告诉我了!”

皇者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说:“你看,你现在对我说话越来越疏远了,咱们这朋友,我看真的是很难做了……”

皇者哈哈笑了:“易总,朋友是在心里的,不是说在嘴巴上的……单凭几句话几件事,就能判定是不是朋友吗?”

我说:“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皇者说:“老弟,各为其主,希望你能理解这句话……凡事都有度,目前的形势,我想你比我心里还清楚,所以,老弟也就不要为难我了……”

我冷笑一声:“皇者,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阿来去了哪里?”

一听我这话,皇者的眼皮猛地跳了下,接着竟似乎暗暗松了口气的样子,长呼吸一口气,接着对我说:“你知道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另外,我想告诉你,刚才你说的这句话,我没听到……我真的没听到……”

说完,皇者冲我诡异地一笑,接着就往秋桐办公室走。

我愣了下,接着也回了秋桐办公室。

伍德和秋桐正继续在闲聊。

大家又东扯西扯闲聊了一会儿,然后伍德告辞离去。

伍德今天来秋桐这里,似乎真的就是来闲聊的,没有任何事。

送走伍德,秋桐对我说:“你刚才和伍德的谈话,有些过了,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大客户啊……”

我说:“这是个奸商……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损他两句!”

秋桐说:“你呀,就是好胜……嘴皮子一时占上风,有用吗?伍德一定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不开心的……”

我说:“他爱开心不开心,我才不管他怎么想!”

秋桐说:“这样对待大客户可是不对的……”

我笑了:“行了,你少说我,其实你刚才不也是忍不住想笑啊!”

秋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笑归笑,但你刚才就是不对!”

我说:“呵呵…….或许吧……”

秋桐说:“什么或许,本来就是!你说,是不是?”

我说:“你要是用领导的口气来压我,那我就说是!”

秋桐说:“那我现在就是你领导,我就是用领导的口吻来教导你!”

我老老实实地说:“那当然就是了!”

说完,我就笑,秋桐也笑起来。

笑着,我突然问了秋桐一句:“小雪的爷爷奶奶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一听这话,秋桐接着就不笑了,神色突然就沉郁起来……

她沉默着不说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话问的不是时候,有些后悔不该在她面前提起这事。

看秋桐一直沉默着,我悄悄转身退了出去……

这天下午,经营支部召开全体党员会,讨论发展新党员的事。云朵顺利通过了支部表决,成为了预备党员。

我很欣慰,秋桐也很开心,云朵自然很高兴。

支部大会之后,曹腾找我,说要请假回家一趟。

后天就要开现场会了,曹腾突然这会儿要请假。

“家里出了点事,我要请假回去处理……”曹腾说。

“哦……几天啊?”我说。

“大概……需要两三天!”曹腾说。

“哦……两三天……”我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必须要在这几天请假吗?”

曹腾为难地说:“我知道后天就要召开现场会了,现在请假不是时候……可是,刚才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父母因为房屋拆迁补偿的事和房地产开发公司闹上了,房地产开发公司非要强拆,今天还雇了社会上的小痞子到我家吓唬我父母,我母亲本来心脏就不大好,我很担心啊…….所以我想抓紧回去处理下……”

我一听,这是大事,不能耽误,忙说:“那好,你抓紧回去处理吧……”

曹腾感激地点点头:“我争取抓紧处理好尽早赶回来……”

我说:“不要赶时间,处理稳妥才好……不要留下后遗症…….你负责的这一块工作,我来弄好了,你就安心回去吧……”

曹腾说:“那就谢谢易总了……我们的那些报亭,我这些天跑了一大半了,经营秩序都很好……还剩下的那些,就要辛苦你了……”

我呵呵笑了下:“不辛苦,没事的,你抓紧回去吧,要稳妥处理,不要激化矛盾,有需要单位出面的事情,你尽管和我联系!”

曹腾又感激地冲我点头,然后就走了。

曹腾走后,我排列了一下报亭的名单,准备明天集中时间把剩下的报亭跑一遍,落实下现场会要参观的路线和点,到时候全省各兄弟报社的领导都来参观,还有省委宣传部和省报协的领导,这是给市里给宣传部给集团争光的事情,可不能出差错。刚主持市委宣传部工作的常务副部长对这事很重视,已经专门听秋桐和孙东凯汇报过一次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上了车,正准备让王林去看报亭,突然就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

车子刚出院子,我的电话响了,庄河发行站站长打来的,内容是:庄河发行站的一位发行员早上在送报纸的时候突然出了车祸,受了重伤,生命垂危,现正在庄河人民医院急救!

卧槽,出车祸了!

人命关天啊。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是要去的。

来不及想别的,我立刻对王林说:“抓紧去庄河……”

“哦……”王林答应了一声,立刻开车直奔庄河而去。

路上,我给秋桐打了电话:“秋总,庄河发行站一位发行员出了车祸,正在庄河医院抢救,我正在赶赴庄河……”

“啊——”秋桐吃了一惊:“出了车祸……情况严重吗?”

“听站长汇报说情况很严重,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险!”我说。

“我也要去庄河看看——”秋桐说。

“你先别来了,我先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汇报……”我说。

秋桐停顿了下:“也好,我先给孙书记汇报下这事……”

我挂了电话,片刻孙东凯就打了过来,指示我去到之后要尽全力采取一切手段抢救伤员的生命,同时要注意妥善处理好相关事宜。

我答应着。

“当前第一位的是抢救生命!”孙东凯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这话挺有人情味,而且这话似乎还挺熟悉,后来我想起遇到重大灾难时领导人的口头禅都是这个。

上午11点,我到了庄河人民医院,到了急救室门口。

急救室门口一堆人,除了庄河发行站站长,还有闻讯赶来的伤者的家属,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都带着焦急悲伤地神情等在这里。

“什么情况了?”我直接问站长。

“正在抢救中……”站长看到我来了,松了口气,似乎见到了主心骨,说:“伤的很厉害,胸部受伤最严重,医生说内部有大出血,头部也有损伤,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院正在全力抢救……”

我点点头,看来只能等了。

这时,伤者的家属都围拢过来,看着我。他们看出来我是领导了。

“领导,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一位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地对我说。

“这是伤者的母亲……”站长对我说。

“阿姨,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让医院想尽一切办法抢救的……”我安慰着这位可怜的母亲。

“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儿子要是没命了,我也不活了……”这位妈妈又痛哭起来。

哭得我心里很酸楚,我继续又安慰她,同时安慰其他的亲属。

好一会儿才让他们的情绪趋于稳定。

“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问站长。

“车祸发生在城南郊区的外环路上,据目击者说,当时发行员正在送报纸,骑着自行车,在横穿马路的时候,突然一辆皮卡直接就撞了过来,将发行员撞飞了……”站长说。

“肇事车辆呢?”我说。

“肇事车没有牌照,撞完人接着就逃逸了……附近的好心人及时打了120,我听到消息后就抓紧赶了过来,站上还有一万块没来得及上缴的报款,先交了住院押金……”站长说。

“报警了吗?”我说。

“报警了……交警肇事科的人也去了……那边的现场都勘察完了,不过这边伤者正在昏迷,也无法询问……当时是早上,外环路车辆行人稀少,目击者只有一个打扫马路的环卫工人……”站长回答。

我点了点头,妈的,无牌照的车撞人逃逸,这案子是有些棘手的。

正在这时,抢救室出来一个医生,大家都凑了上去,紧张地看着他。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问。

“我们是——”发行员家属回答。

我忙过去说:“我是病人单位的负责人……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看看我和发行员家属,神情很严肃:“伤员伤势很严重,头部和胸腔内脏器官都受到剧烈撞击,出血很严重,目前情况还不好说……”

大家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十分焦虑。

“医生,请一定要把他救过来!”我说。

“我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抢救,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的……希望你们家属和同事配合好我们的工作,不要在抢救室门口大声喧哗,不要吵嚷……”医生说。

大家忙点头。

这时,一位护士过来说:“交的一万押金不够,还需要再交钱……再交5万吧……”

伤者家属都看着我。

看伤者家属的穿着,都是农村人,估计家里经济也很拮据。

我立刻点头:“钱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然后,医生护士又进去了。

我立刻给云朵打了电话,让她火速安排公司财务给这边打五万块钱来,打到站上的账户上。接着我安排站长钱到位之后立刻交上。

半小时后,款到了,住院押金交上了。

我们继续在抢救室门口等候结果。

伤者家属都眼睁睁地看着我,我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似乎生怕我跑了。

似乎我现在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我伤员抢救不过来,我是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等着……”

他们似乎稍微松了口气。

我此事心里焦虑万分,星海那边正在紧张筹备明天的现场会,这边却又要抢救生命。显然,现场会是没有抢救生命重要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一直提着放不下。

我安排王林去买了盒饭给大家吃,大家都没有胃口,都没有吃。

我一边在这边等候抢救的结果,一边分别给秋桐和孙东凯打电话说了情况,秋桐又要赶过来,孙东凯没让,说要让她在集团主持筹备好明天的现场会,今天下午参加会议的省里和兄弟报社领导都陆续来了,秋桐要和他一起做好接待工作。

孙东凯还在记着现场会的事,我已经不去考虑了,我此刻最担心的事发行员的生命。

抢救室里的医护人员在争分夺秒进行急救,外面的人焦急万分地万分紧张地等待着。

等候的当口,我让王林到车上去休息会,避免他回去的时候疲劳驾驶。

王林答应着下去了。

一个难捱的白天过去,又一个煎熬的夜晚过去,我和伤者家属一起在抢救室门口等候着,都忘记了疲劳和困顿。

我此时脑子里想到的只是如何把伤者的生命抢救过来,别的都忘记了。

抢救的过程中,我们也没闲着,护士不时出来指使我们去干着干那,一会儿去拍片子,一会儿去拿结果……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松了口气,看着我们说:“抢救过来了……生命没大碍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我整整接近24小时没吃饭了。

“暂时没问题了,但还是需要继续监控……病人现在要转入重症监护室……”医生又说。

“好,谢谢,谢谢……”我说。

医生看了看我们,说:“我看现在你们没有必要留在这里那么多人,这对病人的恢复没什么帮助……反而会乱糟糟的影响医院秩序……”

我看了看站长,又看看病人家属,发行员的父母决定留下来,我让站长留下陪同随时解决一些问题。

这时,我想到今天上午就要召开现场会了,按照会议日程,上午看现场,参观部分报亭,下午发言交流,孙东凯和我还要做典型发言,分别站在集团和公司的角度介绍经验,同时,市委宣传部那位主持工作的常务副部长也要做发言,介绍星海宣传系统利用报亭等平台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做法。

既然伤者抢救过来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那我还是要赶回去开会。

听说我要走,伤者家属又不放心了,带着可怜巴巴担心的目光看着我。

我充分理解他们的心情,给他们保证单位会保证医治的后续资金,同时其他善后事宜也会按照公司的规定给予办理,不会对发行员不负责任的。

我说了老半天,他们才算安稳下来,答应放我走。

我接着又安排站长随时和交警那边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汇报。

安排妥当,我带着王林急速往回赶。

此时,已经是上午8点多了。

边往回走,我边和云朵联系了一下,得知会议已经开始,大家到市区去参观现场去了,秋桐亲自给大家做讲解。

本来现场讲解这活是我的,我赶不回去,只有秋桐代劳了。

刚和云朵打完电话,我的手机没电了。

又想起还有事情,借用王林的电话,他的手机也没电了。

“车充呢?抓紧充电!”我说。

王林捣鼓了半天,额头冒汗,对我说:“易总,真不巧,车充坏了……”

我傻眼了,无奈了。

“抓紧往回走吧……”我说。

王林加速往回赶,我闭上眼睛靠在后座打了个盹,快到市区的时候,醒过来,又吃了王林给我买的一包饼干。

急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星海,已经是11点了,进市区又遇上堵车,感到会议宾馆的时候,11点半了,与会者参观现场回来了,正准备吃午饭。

我大步进了餐厅,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只有参加会议的人在吃饭。

我听到他们边吃边议论着什么。

“这现场会开的有意思,到底是让我们来学习什么的呢?参观的这些东西,是正面教材呢还是反面教材……”

“当然是正面教材,不过,星海这边好像搞砸了哦……”

“这下子星海的脸可丢大了,我看他们宣传部那常务副部长的脸都挂不住了……集团领导的脸更难看啊……”

“更难看的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和省报协领导的脸呢,我看都拉的很长很长啊……”

“下午的发言我看进行不下去了……我看他们怎么做典型经验介绍,我看他们如何能开得了口……”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带着或惋惜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语气和表情。

听到这些议论,我的心猛地一沉,第一个反应就是看现场的时候出事了!现场的参观点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这时想到我还有一部分报亭没有来得及去巡查督促落实布置,难道会是这些报亭出了问题?这些报亭能出什么问题呢?

听这些人的议论,似乎性质很严重。

到底是什么问题会如此严重呢?

我急于找到答案,出了餐厅,到处找我们的人。

终于在一个休息室里找到了自己人,孙东凯秋桐云朵都坐在里面,还有市委宣传部的那位常务副部长,常务副部长的脸色铁青,孙东凯脸色阴沉,带着高度的紧张,秋桐眉头紧锁,神色冷峻,云朵则显得非常惶恐。

他们不吃饭,在这里干嘛呢?

我进来后,大家看了我一眼,却没人说话。

我找个座位坐下,看着孙东凯和秋桐。

秋桐这时问我:“伤员什么情况了?”

“救过来了,没事了!”我说。

秋桐舒了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问秋桐。

秋桐看看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没有说话。

我又看着孙东凯。

“易克,你手机怎么回事?”孙东凯问我。

“没电了……”我说。

“你的驾驶员手机又是怎么回事?”孙东凯又说。

“也没电了……”我说。

“胡闹……”孙东凯说了一句,口气十分严厉。

我有些发蒙。

常务副部长这时看着我:“你叫易克?”

声音很低沉阴冷。

“是的!”我忙说。

“你是发行公司的负责人?”他说。

“是的!”

“报亭是你们公司负责搞的?”他说。

“是——”我说。

“这次的现场会是你负责筹备的?”他又问我。

“是的!”我点点头。

“是我负责的,易克只是协助我!”秋桐这时突然说。

“秋总,我没问你!”常务副部长看了秋桐一眼,秋桐不说话了。

然后他又看着我:“现场参观的点,都是你安排的?”

我点头:“是的,是我安排的,路线和点都是我安排的……”

“这些点你都提前去落实布置通知了没有?”常务副部长的口气带着几分恼火。

“我……”我顿了下:“我们的一个副总去落实了大部分,然后他家里突然有事请假了,剩下一部分我本来昨天想去落实的,结果下面的站上一位发行员出了车祸,生命垂危,我……我就急忙赶到下面去了,这才刚赶回来……”

“也就是说,有一部分报亭你没有去落实到位,是不是?”常务副部长看着我。

“是……我没来得及……我本来想……本来想昨天能赶回来的,可是,没想到……那边的伤者伤势太重,我走不开……于是,于是我…我就没来得及去落实……本来我想让其他人去代替我落实的,可是,昨天光顾着抢救伤员了,我……我一紧张一忙,把这事忘记了……”我说。

常务副部长似乎不想听我的什么解释,冷冷地看着我:“落实好参观点,这是你的职责,是不是?”

“是!”我点点头。

“你没有完全尽到职责,是不是?”他又说,口气还是很冷。

“这个……是!”我硬着头皮答应。

然后,常务副部长就不说话了,两眼直直地盯住我,看了足足有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大家都没有说话,室内的空气十分窒息。

我看到他的脸色越发铁青,牙根似乎在使劲咬着,似乎他很想一口吃了我。

我有些迷糊,心里却又赶到一阵恐惧,妈的,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这事还不小,不然他不会如此这样看我待我。

秋桐看着他的神色,脸上充满了担忧和紧张的表情。

我倒没觉得多怕,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谓无知者无畏,妈的,我现在是无知,自然就是无畏。难道他真的吃了我不成?

孙东凯眉头紧锁着,忧虑重重,似乎有些失措的感觉。

半天,常务副部长冲我点了点头:“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干的好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比的愤怒。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干什么好事了?”

我这时已经预感到报亭出问题了,但究竟他妈的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却毫无知晓,此时我一时想不出报亭会出什么问题。

常务副部长没有再理我,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说:“孙部长,你和我一起到省里几位领导那里去一趟……”

孙东凯忙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休息室里剩下我和秋桐还有云朵。

我这时看着秋桐和云朵,着急地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云朵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秋桐看着我,带着无奈和自责的严重表情,重重地叹了口气:“报亭出大事了,麻烦大了……”

“什么事,快说——”我的心里无比焦急,催促秋桐。

然后,秋桐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

事情果然出在今天上午的现场参观上,果然出在报亭上。

上午的参观是分了三条线路,都是我给设计安排的。

与会者兵分三路参观报亭,秋桐跟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和报协领导的那一路,因为我没有赶回来,她亲自做讲解。

按照我的安排,这三条线路基本能贯穿绝大部分的报亭,每条线路安排了8个停车点,在停车点做具体重点介绍,其他的则不停车,从窗外观看一下就行。

秋桐跟的这一路,到了第一个停车点,大家都下车参观,秋桐刚要给大家做讲解介绍,突然大家都发现出了问题。

报亭里放置的商品,除了我们专门配送的报纸杂志,竟然还有成人用品,而且还不少,有的甚至还摆放在显眼位置,有各种性器具,性药,男女器官,情趣内衣,甚至还有充气娃娃。

当初我们设置报亭的时候,严格规定是不许卖性用品的,理由很简单,报亭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阵地,是陶冶文化情操的场所,是给市民提供高尚文化用品的,而性用品,是不能上这个地方来卖的,这是对精神文明建设的亵渎。

这些报亭和我们都有合同,我们平时监管的也很严格,大家基本也都是遵守规定的,偶尔有违反的,发现之后及时制止也都改正了。

可是,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竟然就出现了大量的这玩意儿,公开摆放出售,这些东西很多不但都是三无伪劣产品,而且也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格格不入。这显然是大煞风景。

这次现场会之所以要在这里召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报亭的纯洁性,会议本来是想把这一点在在全省做重点推广的。没想到第一个参观点就出现了这个东西。这叫大家情何以堪啊。

当时大家都愣了,省领导的脸上就变得难看了,陪同的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的脸上更难看,与会者都窃窃私语,十分惊异。

秋桐更是瞠目结舌,无法解说了。

接下来继续参观,在第二个报亭参观点又发现了这些性用品在公开出售。

勉强走完8个参观点,竟然有5家报亭在出售性用品。

大家脸上都很难看,参观草草结束,秋桐也无法进行正常的讲解。

回到宾馆,其他两路参观的情况一反馈,竟然也是这样,有一大半的报亭都在卖性用品。

这事大了,丢脸丢大了,不但丢了市里集团的脸,省里几位领导的脸也丢大了,这可是省里主办的会议,这位省里来的副部长是兼着省文明办主任的,他是想借这个会议在全省推广星海模式的,今天看到的情况,让他如何去推广呢。

报协领导的脸更难看,他们自知是无法向上交代的。

听秋桐说完,我愣了,马尔隔壁的,这些报亭是怎么回事,平时都好好的,怎么关键时刻给老子出漏子,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我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这就抓住那几个承包报亭的人打个半死。

可是,我又十分困惑,平时这些人都很规矩,不但不卖这些性用品,连非正规渠道的报纸杂志都拒绝卖,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出鬼了…会什么会这样!”我说。

秋桐紧紧抿住嘴唇,半天说:“我也很奇怪……我安排四哥去调查了……估计很快他能给我回复……”

我说:“你和我说下在哪几个报亭发现了这些性用品?”

秋桐大致和我说了下报亭的地点,我一听,操,卖性用品的这些报亭,都是我没来得及去落实的,那几个没有卖的,是曹腾都落实过的。

“这事我疏漏了,都怪我,我昨天应该问问你报亭都落实地怎么样了,没有落实好的,我该替你去看一遍的……”秋桐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也怪我,曹腾请假了,我该把他的那一部分工作接替过来……”云朵也自责地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怎么能怪你们?只能怪我,我昨天在医院忙的晕头转向,压根就把这事忘记了……这事漏子捅大了,责任都在我……我负完全的责任,和你们没有关系……”

秋桐忧心忡忡地说:“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目前急需要解决的是如何将这个会开下去……上午的这个参观结果,下午的既定发言,还能讲下去吗?省里来的领导如何主持这个会议,市里的领导如何再讲话?怎么讲?而且,下午的会议,市委副书记也要来参加,还要讲话……”

我一听,秋桐说的有道理,是啊,就上午这参观结果,下午如何听取星海的经验介绍,这些经验如何还能说得出口呢?与会者心里会怎么想呢?

秋桐往窗外看了一眼,接着说:“市委副书记来了……”

我往外一看,看到市委副书记下了车,急匆匆往楼里走去。

“市委副书记一定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定是常务副部长给他汇报了,他赶来和省里的人商议如何开下午的会的……”秋桐说:“开现场会,结果现场砸锅了,不但没有任何说服力,反而成了反面教材,这交流发言如何讲呢?会议的主题如何贯彻呢?这都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说完,秋桐紧紧抿住嘴唇,沉思着……

我说:“那……这现场会就这么砸了?一个失败的现场会!”

“现场会砸了,如何向上面交代?会议主办者是要承担责任的…….”秋桐说:“这不是小事,是牵扯到很多人的……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

“什么事稳妥的解决办法?”我说。

“在事实已经是如此的情况下,找到一个让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让这会议既能开下去,还又能让他们尽量减少责任,还能让大家面子上都说得过去……即使不能完全说得过去,但起码也不要太难看……”秋桐说。

“秋姐,有这样的办法吗?”云朵问秋桐。

我也带着同样的疑问看着秋桐。

秋桐没有立刻回答,又继续沉思着……

正在这时,秋桐的电话响了,秋桐看了下号码:“四哥打来的!”

“用免提接!”我说。

秋桐按了免提键,接听四哥的电话。

我和云朵都凑到秋桐跟前,听着。

“四哥,事情查清了吗?”秋桐说。

“秋总,我找了好几十家报亭的承包人,大致查清是怎么回事了……”四哥说:“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市区报亭的所有承包人都被人打了招呼,打招呼的人说是性用品的生产厂家营销员,说是要在星海大市场推销新产品,为了打市场,他们就想让这些报亭出售他们的产品,为了扩大效果,他们给报亭的承包人承诺,只要明天开始在报亭公开卖他们的产品,三天之内全部无偿供应,卖多卖少收入都归他们,三天之后,再按照批发价供应……如此优惠的措施,引诱了很多报亭的经营主,很多人就想占这个便宜,对他们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不少人就答应了下来,也有一部分报亭的经营人,知道今天要开现场会,有领导来参观,没答应,但答应的人还是不少,这些人绝大多数是不知道今天要开现场会的……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

“四哥,那些推销性保健品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这些人都没有给报亭的经营人留联系电话,只是说到时候会给他们上门送货……”四哥说:“我正在通过一些渠道调查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还有其他情况没有?”我说。

“暂时…没有了!”四哥说。

秋桐说:“好,四哥,你辛苦了,就先这样!”

四哥挂了电话。

秋桐和云朵看着我。

我陷入了沉思……

在即将开现场会的前夜,突然冒出这些性用品推销商,突然给报亭以无偿的优惠推销这些性用品,突然用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来引诱这些人,难道,这是偶然的吗?

不,不会,这绝对不是偶然的,一定是有人蓄意这样操作的。

那么,是谁要如此搞呢?这样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皱紧眉头思索着……

秋桐也皱紧眉头琢磨着……

我想起了前天伍德突然对秋桐的造访,想起了曹腾的突然请假,想起了昨天庄河突然发生的发行员被撞,还是被没有牌照的车撞的,撞完接着还逃逸了……

我突然脑子里猛地一闪,妈的,老子中计了,被伍德操了。

显然,伍德突然造访秋桐是在释放和谐团结的烟幕弹,麻痹我和秋桐,然后,他又实施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让曹腾请假,和这事脱开干系,把职责都推给我,然后在庄河制造了车祸,把我调离星海,让我无法继续现场会的工作,无暇顾及这边,然后他安排人员接触报亭的经营主,用天大的便宜来引诱一部分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的小生意人,让他们在今天公开出售这些性用品,达到破坏现场会的目的。

现场会一旦砸锅,市里必然还要追究责任,首当其冲要被追责的就是我。我是现场会的直接筹备人,对这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同时秋桐是分管领导,她同样也要负责任。还有孙东凯,他是集团老大,同样脱不开干系。也就是说,伍德在要我的同时把孙东凯也操了一下。他做这事,必然不会让孙东凯知道,甚至曹丽也不会知道。但曹腾却似乎是知道的,或者知道伍德阴谋的一部分,只是他谁也没告诉。

我越想越沮丧,狗日的伍德,接连出手啊,刚放火烧了三水集团的厂区,又马不停歇对我下了黑手,他这是连环出击啊。

我竟然对他的这次出击就毫无察觉,竟然就老老实实掉进了他的圈套,竟然就被他指挥着东奔西走。

我心里感到十分憋闷和窝囊,还很沮丧,握紧拳头狠狠在沙发上打了一拳。

秋桐看着我,似乎她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话。

云朵困惑地看着我,她自然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所想的。

我咬着牙根,心里愤懑无比,同时感到十分懊丧。

抬起头,看着秋桐,她正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记起她刚才的话,突然想到目前的当务之急不是懊丧也不是愤怒,而是要解决好下午这会如何开的问题。伍德实施了这一些列卑鄙的操作,我却只能是自己分析认为是这样,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干的。伍德既然敢操作这事,必定是为自己想好后路的,是不会被我和其他人抓住任何把柄的。

如果下午的会彻底砸锅,那我的罪责就更大了,我甚至都不敢想下一步会怎么样……

从来还没听说省级开的现场会有如此失败的,不单省级的没有,市级县级的都没听说过。

这样的事,偏偏就被我遇上了。

当然,我能遇上,也是沾了伍德的光。

我认定是伍德捣鼓了这事却对此又无力去摆脱,我无法向任何人去举证伍德。看来,这个哑巴亏我是吃定了。

“你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我问秋桐。

秋桐没有直接回答我,说:“我们一起去领导那边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

秋桐对云朵说:“云朵,你先回去,继续按部就班做自己的工作,不要考虑过多……”

云朵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和秋桐。

秋桐突然微笑了下,拍拍云朵的肩膀:“没事的,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去吧……”

秋桐显然是在安慰云朵,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力和发虚。

云朵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和秋桐去了另一个房间,推门进去,屋里烟雾弥漫,省里的几个人都在,市里的副书记常务副部长还有孙东凯也坐在里面,大家都在抽烟,脸色都很阴沉。

看到我们进来,大家都没说话,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成了他们瞩目的焦点。

我和秋桐坐在靠近门边的沙发上,看着他们。

“你们来干嘛?”常务副部长说了一句。

似乎,这会儿他很不愿意看到我和秋桐,特别是我。

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极度厌恶的神情。

他就是再讨厌我我也要来,没办法。

秋桐神色平静地说:“我和易总来是想请示下领导,下午的会议室按原计划进行呢还是……”

说到这里,秋桐停住了。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都看着副书记。

在这里副书记是他们的头,他们自然是要看他的。

而省里的几个人都看着省委宣传部的那位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

省里来的最大官就是他了,他们自然是要听他的。

然后,副书记说:“会是省里主办的,请省领导决定吧……”

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说:“这会是在星海开的,还是先听听市里的想法……”

“不,还是先请省领导提提……”

“还是市里先说吧……”

两人互相推让起来,似乎都不愿意先开第一炮,都不想承担什么责任。

推托了半天,省里那位说:“既然你们让我先说,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这次的现场会,结果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开了这么些年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好端端的一个现场会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成了夹生饭,此事的责任到底在谁,我想我在这里就不说了,你们市里的事情,我们不干预不参与……”

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含蓄地指责市里,是在表明事情到了这一步,责任都是在市里,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副书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随即点了点头。

他认了。

然后,省里那位继续说:“当然,此事是必须要有人负责的,至于责任在谁,如何追责,这是下一步的事情,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抓紧就下午的会议如何开达成一致意见……上午的现场无疑是失败的,那么,下午的会将如何开呢?是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开下去还是临时转换会议议题,如果继续下去,是否可行,如果转换会议议题,又如何转换……请市里的同志考虑一下……”

副书记看着常务副部长:“按照原来的计划,会议下午和市里有关的议程都有哪些?”

常务副部长说:“有您的一个讲话,还有星海传媒集团负责人以及集团发行公司负责人的经验介绍……”

副书记看了我和孙东凯一眼,然后就沉思了起来……

一会儿,副书记说:“按照我的想法,当然会议还是按照原来的议题开……”

省里那位说:“你觉得可行吗?就上午那参观结果,下午的经验介绍,还有你的讲话,会收到怎么样的效果呢?大家即使会上不公开说,私下会不会议论呢?心里又会不会有想法呢?回到各自的地市传开去,会给星海带来怎么样的负面影响呢?”

副书记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尴尬,接着狠狠瞪了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一眼,似乎是怒其不争。

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神色都有些不安起来,又一起瞪视着我,孙东凯的目光里有些幽怨,常务副部长的眼神则有些怨恨。

副书记接着说:“那……省领导的意思是转换会议议题了……如果转换的话,又如何转换呢?”

省里那位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谨慎,说:“这个要大家集体拿出意见,意见达成一致后,我给省里汇报,你们向市里汇报,都同意后,再决定如何实施……”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沉默起来,似乎谁都不愿意先说。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我这时看了一眼秋桐,她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不停地眨着。

似乎,她有自己的想法了。

片刻,秋桐说话了:“各位领导,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给大家汇报一下……”

大家都看着秋桐。

秋桐说:“我们的报亭经营一直是很好的,创城的时候还为市里做出了重要贡献,省报协领导之前来视察的时候,也都看到了,一直是非常正规正常的,不然也不会提议在这里开现场会……”

秋桐这话似乎在为市里和省报协的领导解脱一下,副书记和省报协的领导都点头。

秋桐接着说:“但今天的现场参观结果,出乎我们的意料,结果让各位领导失望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现在一时无法查清,当然这也不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情,但我是这次现场会的主要负责人,我会承担全部的责任……”

“到底谁该负责任,这不是当务之急,秋总,你先说你的想法……”副书记打断秋桐的话。

秋桐继续说:“在上午的参观结果已成事实无法更改的的情况下,我认为变更会议的主题不妥……”

大家都看着秋桐。

“这次会议是经省里同意召开的,市里也是知道的,如果中途突然变更会议主题,且不说对与会者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就是报省里市里重新批准,时间就来不及了……再有不到2个小时就要开会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省里的几位点点头,似乎觉得秋桐说的有道理。

“那你认为该如何是好呢?”省里那位副部长说。

秋桐说:“虽然不变更会议主题,但原定的会议发言,市里要发言的几个,我觉得似乎应该有所变动,副书记和集团孙书记的发言内容,可以稍作变动,避开报亭建设这一块,副书记的发言只谈市里是如何利用宣传舆论阵地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集团孙书记的发言只谈集团是如何以办报为基础加强报业多元化经营的,而原定的集团发行公司负责人易克同志的发言,可以直接取消……这样,会议原定的报业经营多元化的主题不变,大家该怎么交流的还是怎么交流,不会妨碍大局,同时,省领导的发言,也可以避开报亭这个敏感话题,围绕报业经营和文化阵地的建设和结合做文章……当然,这样做不可避免还是会有些负面效应,但却不会有那么大了,事到如今,完全彻底消除负面效应是不可能的,只能最大限度去减少,关键是能保证会议在不更改主题的前提下继续得以进行,如果更改会议主题,且不说请示上面要耽搁时间影响会议如期进行,而且负面影响甚至会更大……我的这个建议,当然也是无奈之举,只是想把由此产生的危害降低到最低程度……我这么说,不是推诿责任,会后,我会接受领导和组织对我的任何处分决定……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到底如何实施,还是请领导定夺!”

秋桐说完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都认为秋桐的分析有道理。省里和市里在场的两位老大也都赞同,省里那位说:“秋桐同志的建议也是无奈之举了,两害择其轻,我看可行……关键是我们的时间现在拖不起,参加会议的同志们都在看着等着我们呢……”

副书记长长出了口气:“行,那就这么办吧!也只有这样了!”

秋桐轻轻舒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

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点点头。

下午的会议于是就按照秋桐的建议准时召开,主题没有变,但内容和形式略微有了变化。虽然此次会议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没有开的成功,但起码也勉强凑合了过去,没有让主办和承办方太丢脸。

之所以说没有太丢脸,是因为还是有些丢脸的,特别是市里,这脸丢的还不轻。

我知道,不光省里的主办方窝了一肚子火,市里的相关领导火气更大。

为了弥补会议的不光彩影响,副书记又让集团重新购置了会议纪念品,比之前准备的价值贵了2倍。显然,副书记的用意是想用这个来安抚一下与会者,弥补一下负面的影响,同时也让主办方面子上好看些。

这次会议好歹开完了,开得窝窝囊囊。

主办方和承办方都很难堪,都很窝火。

会议刚一结束,秋后算账开始了,市里开始从上往下追责了。

追责不仅仅是给市里一个交代,还是要做给省里看。

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向市委做了口头检讨。

孙东凯在部长办公会上做了书面检讨,同时被市里给予了记过处分。

听说常务副部长和孙东凯私下还被副书记臭骂了一顿。

秋桐被给予行政记大过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处分最重的自然是我,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常务副部长亲自督促过问对我的处理,压着孙东凯的头皮要求给我严厉处分。

我很快听到了消息,这位常务副部长提出对我的处分意见是:撤销发行公司总经理的职务,由正科级降为普通人员,调离发行公司。

艾玛,老子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久,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伍德,你可坑死老子了!

我终于没有避开伍德的暗算,结结实实被伍德狠狠操了一次。

虽然最后的处分结果集团党委还没有最后公布,还没有最后下来,但我几乎认定自己这次彻底栽了,一竿子撸到底。

常务副部长的意见孙东凯是不能当做耳旁风的,不能忽视的。毕竟,这狗日的现在主持市委宣传部的工作,大权在握。孙东凯抗衡不了,集团其他党委成员包括季书记秋桐都抗衡不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我不由感到十分沮丧,我知道此时一定有人在背后窃喜,当然也有人在焦虑,这其中一定包括秋桐,也许包括季书记,甚至包括孙东凯,他起码目前是不想看到我就这样栽倒的。

谁都明白,一旦被撸到底,要想再起来,那是很难的,是要一步步重头再开始做起的。

孙东凯把我叫到办公室,神情很忧虑,还很无奈。

“你这次搞的实在是太……太过分了……”孙东凯摇晃着脑袋郁郁地说:“这次的事件影响实在是很恶劣,给市里抹黑了,不是简单的抹黑,而是重重地涂抹啊……这事甚至都惊动了市委主要领导,都很恼火,常务副部长、我还有秋总都挨了处分,你这处分是逃不掉的,常务副部长直接提出了处分建议,压着我的头皮要我召开集团党委会下达处分决定,我现在很为难啊,我实在不想给你找个处分,可是……我真的很为难,真的很为难啊……我现在是有心想保你,可是,有心无力啊……我好不容易一步步把你扶持到今天这个位置,结果就因为这事,就要前功尽弃了……你啊你,你也是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争口气呢,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让我如何向上面交代,让我如何说出为你开脱的话呢?人在做,天在看,事情的结果就摆在这里,责任就明明白白放在这里,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在看着,上面的领导在压着不放松,我现在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说完,孙东凯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相信此时孙东凯的痛惜是真心的,他一直想让我为他出大力,一直想让我今后为他立汗马功劳,现在还没开始发挥我的作用,我突地一下子完蛋了,他怎么能不丧气呢?

我看着孙东凯说:“孙书记,我十分感谢你对我的真心实意,我明白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我自己不争气,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培养,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期望,我知道你为我是尽心尽力的了,我领你这个情,非常领这个情,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一片苦心和好心……事已至此,我认了,我接受组织上对我的任何处分……”

说完,我苦笑了下。

孙东凯也苦笑了,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说:“常务副部长一个劲儿催我下达处分决定,我和他说了很多你的好话,但是他就是听不进去,我现在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了,正好集团有三个党委成员在外出差,暂时还没回来,缺三个人,党委会也不好召开,我就找了这个理由暂时先搪塞了一下,先拖着,拖一时是一时吧…不过,拖到最后,党委会还是要召开的……常务副部长已经放话了,他的意见我是不能不在党委会上传达的,他发了话,党委会其实就是走过场了……”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

正在这时,季书记进来了,看到我在这里,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就和孙东凯谈别的事情,简单说完后,看也不看我一眼,接着就出去了。

季书记出去后,孙东凯看着我又是一阵苦笑,说:“别说上面还有常务副部长紧盯着不放,就看咱们集团这位季书记,就难过这一关……”

我淡淡地笑了下,说:“我明白!孙书记,你对我的心意我领了,你也不要再为难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次我认栽,我心甘情愿接受一切处分,别说把我的职务一竿子撸到底,就是开除我,我也认了……”

孙东凯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又十分痛惜。

这时,曹丽进来了,看到我,微微一愣,接着又看着孙东凯。

孙东凯对曹丽说:“我正在和小易谈心……看来,这次的灾难,小易是躲不过去了……”

曹丽怔怔地看着孙东凯,又看看我,眼珠子转悠着,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接着就做沉痛状:“唉——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啊……我十分替小易感到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年轻干部,就这么背毁了,着实让人痛心……”

曹丽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不知又在打我的什么鬼主意,说不定她认为此事对她得到我又是一个好机会。

同时,曹丽必定会秋桐此次遭受处分感到快意。至于孙东凯被处分,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

孙东凯皱紧眉头,说:“我突然觉得这事出的很蹊跷,报亭运营了这么久,一直是很好的,怎么突然就会在关键的当口冒出推销成人用品的人来……”

孙东凯如此一说,曹丽也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是啊,这事说起来是蹊跷……难道是有人故意在捣鬼?想破坏我们集团承办的这次活动?莫非是背后有人搞阴谋,矛头是对着集团对着你来的,甚至是对着常务副部长来的?”

曹丽想到了有人捣鬼,却没有想到矛头是对着我来的,在她看来,似乎我这样的小卒子是不值得有人下手的,她的目光看得够远够高,她直接看到了上层。

曹丽的话似乎提醒了孙东凯什么,他的眉头锁地更紧了,看着天花板沉思起来……

如果曹丽和孙东凯都想到是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他和常务副部长,那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事是伍德幕后操作曹腾协助进行的了。

我转悠了一下脑筋,想了想,冒出一句:“为什么就不会是有人将矛头对准了我,冲我来的呢?”

“你?”孙东凯和曹丽异口同声说了一声,看着我,对视了一眼,接着一起都笑起来。

从他们的笑里,我分明看得出,他们是在嘲笑我,似乎是觉得我这样的小卒子还不够资格被人借助此事进行暗算。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和伍德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我不单是一个小科级干部,还是堂堂掸邦革命军副司令,所以他们会如此笑。

看到他们对我如此笑,我也于是就笑,笑的很麻木。

孙东凯笑了一会儿,倏地又不笑了,又仰脸看着天花板,眉头又紧锁起来,又开始琢磨着什么……

曹丽也不笑了,也开始思索着什么……

我知道,这俩狗男女是什么也想不出的,想半天只能是胡乱猜测而已。说不定孙东凯会想歪了,想到关云飞哪里去,说不定会认为是关云飞在背后捣的鬼想给他背后来一刀子。

这次出的事和对关云飞可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在孙东凯向来,甚至似乎还能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关云飞的重要性,他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没出,他一走就出了事,看来全市的宣传工作是离不开他关云飞的。这对关云飞似乎是有利的。

说不定孙东凯就能想到这里去。

孙东凯想了半天,又看着我和曹丽,眼珠子转悠了一下,接着说:“这事我看就不要多想了,虽然似乎是很蹊跷,但也未必就一定是有人捣鬼,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说不定真的是巧了呢……我看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孙东凯心里想的什么,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孙东凯既然这样说,曹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这事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她也懒得去多想。

孙东凯又看着我:“小易,你先回去吧……在处分决定没有下来之前,你还是发行公司的总经理,在岗一天,就要尽责一天,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要记住,你还是个党员,党员的职责要牢记在心……”

孙东凯开始说大话了,我不再说什么,点点头,然后离去。

回到公司,经过秋桐办公室的时候,门关着,我敲了敲门,没人。

不知秋桐去哪里了。

我直接回了办公室,独自抽烟,心里很郁闷还很憋闷。

妈的,这次被伍德操地好窝囊,老子输了,而且输的会很惨。

这次伍德连续出击,连续获胜,一把大火给了三水集团当头一棒,既敲打了老黎又惹得夏季对我疑神疑鬼,从某种程度上甚至是离间了我和夏季之间的关系。然后接着又把我的官场前途毁掉,给我狠狠一击。

我越想越憋气,看着电脑主机发呆,这里面还有个窃听器,马尔隔壁的,老子还要提防这玩意儿。

这时曹腾推门进来了。

我看着曹腾,心里升起一股怒火……

毫无疑问,这次我被暗算是伍德和曹腾共同努力的结果,曹腾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关键的一个环节他做的十分成功。

小狗日的,老子废了你!我心里暗骂着。

可是,心里越是愤怒,我脸上的表情越是出奇的平静。

我很奇怪自己的境界突然升高了,竟然能做到这一点。

似乎,我的内心变得强大了。

我平静地看着曹腾。

曹腾一脸追悔莫及的样子,连连叹气:“唉——易总,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请假回家……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责任该在我啊,我要去找党委领导说明情况,不能让你来承担这责任,要处分,就处分我……”

曹腾这话显然是在装逼,严重装逼,责任当然追究不到他身上去,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敢说如此大话。

我立刻做出一副感动的神态:“曹兄,责任当然不在你,你家里有事,是我准假让你回去的,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你可千万不要去找党委领导了,找了也白搭,这事板上钉钉是我的责任,我是无法推诿的……不过,有你曹兄这番话,我心里知足了,终归不枉咱们兄弟一场……交了你这个朋友,值了……”

曹腾给我装逼,我自然也用装逼来回应。

曹腾眼珠转了转:“易总,不管上面怎么处分你,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工作,不管谁来担任发行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上司,是我们发行公司的总经理,你为发行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曹腾的口气无比真诚,但我隐约听出了他心里的急不可耐和幸灾乐祸,急不可耐,他是想立刻就看到我被一竿子撸到底从发行公司滚蛋,幸灾乐祸,他是从心里得意自己终于将我放倒了。

我心里涌起一阵无奈而不甘的怒火,但却笑了起来:“曹兄,你越来越会说话了,这话我很爱听啊……真好听,听起来心里还挺滋润的……”

曹腾没有笑,说:“易总,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遭受如此劫难啊……我真的愿意代替你去受此劫难……”

我说:“我十分相信你的话是出于真心,我相信你会愿意替我去赴汤蹈火……不凭别的,就凭咱们之间的友谊,我就笃信无疑……患难见真情啊,曹兄,就凭你今天一番话,我易克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你的……”

曹腾一咧嘴,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曹兄,你猜我还有几天会从这个位置上滚蛋呢?”

曹腾眨眨眼睛:“易总,不要这么说……”

我说:“无所谓,我就这么说……猜猜看,我还能在这里快活几天呢?”

曹腾苦笑了下:“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如此幽默……我猜不出……”

我说:“你猜不出,那我告诉你,因为集团党委成员有外出未归的,暂时孙书记还没召开集团党委会,但外出的几位党委成员很快就会回来,等他们到齐那天,我的末日就到了……时间不会很久的,说不定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曹腾说:“哦……”

我说:“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天的来临好不好?”

曹腾说:“易总,你…….你不要这么说……我此时心里很难受的……”

我呵呵笑起来:“曹兄,你会难受地哭是不是?我猜你心里此时一定在流泪……”

曹腾眼神直直地看着我,说:“易总,你真的说对了……”

我大笑,说:“看,到底咱们是好哥们,我都能看透你的内心……”

曹腾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易总,你不要笑了,真的,你越笑我心里越难受……”

闻听曹腾此言,我又笑起来。

我有些惊奇自己此时笑的似乎真的很开心。

曹腾看着我一直在笑,终于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曹腾笑的似乎很伤感,但我分明从那伤感里看到了快意和狰狞……

下班后,我独自留在办公室,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默默吸烟,想着即将到来的厄运,想着自己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想着一直不知此时在干嘛的秋桐……

突然手机来了短信,四哥来的。

短信只有一句话:秋总和一个女的刚一起去了一家西餐厅。

看完短信,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秋桐和一个女人去吃西餐,这有什么,不是很正常吗?

四哥给我发这个短信干吗?

我出了办公室,走到大街上,给四哥打了电话。

“你在哪里?”我问四哥。

“我正开车回宿舍……刚把秋总送到一家西餐厅,她和一个女的一起进去了,让我不要等她了,我就走了……”四哥说。

“她和一个女的一起吃西餐,你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我说。

“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在这个敏感时刻,似乎该告诉你一下!”四哥说。

“这女的你认识不?”我问四哥。

“不认识!”四哥说。

“长什么样?”我说。

“说不认识其实不准确,因为这女的头上裹了一层纱巾,又带着口罩,穿着风衣,根本就看不清楚……”四哥说。

“哦……”

“我觉得有些奇怪,这女人和秋总吃饭干嘛还要如此打扮呢……好像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来的样子……”四哥说:“所以我才告诉你的……”

我想了想,说:“这也不奇怪,最近雾霾大,或许是不想受污染吧……这女人估计是秋桐的朋友客户什么的……不用多想了……”

“或许是吧,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四哥停顿了下,接着说:“对了,我暗中打探到了,推销成人用品的人,果然是伍德的手下…”

四哥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我说:“嗯……必须是伍德的人,没错的……”

四哥说:“看来伍德这次是精心策划了这起阴谋……”

我说:“是的……”

四哥说:“看来这次你是凶多吉少了……”

我苦笑了起来:“不是凶多吉少,是死定了……妈的,伍德这次算是赢了……我终于中了他的招……”

四哥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打算怎么办?束手待毙?”

我想了想,说:“这一回合,是注定要输了,不束手待毙也没办法……还好我只是丢了官,倒也不是致命,奶奶的,这官场看来还真不是我能混的,看来我注定是没有当官的命了,不做这官了,在这集团里混日子吧……”

四哥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来还没回来吧……”

四哥的话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一直在金三角的阿来,想起李顺最近要在金三角采取什么重大行动,想起李顺叮嘱我在这边严密监视伍德的动静……

我说:“阿来还在金三角,不知他到底去干嘛的,李顺那边说最近要采取重大行动,却又不知是什么行动,他让我们严密监视着伍德在这边的动静,伍德最近又似乎很平静……”

四哥说:“我分析,李顺在金三角的行动应该是和伍德有关……”

我说:“有这个可能……”

四哥说:“但李顺的行动应该不会是单纯针对阿来,阿来一个人不值得李顺采取什么所谓的重大行动,也不至于让我们这边注意伍德的动静……”

我说:“是啊,那么李顺要在金三角捣鼓什么动静呢?除了阿来之外,李顺采取的行动会和伍德有什么关联呢?除了李顺,伍德和金三角那边难道还有什么猫腻吗?”

四哥说:“想不透……”

我说:“我也想不透,不知道李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四哥打完电话,我又琢磨了半天,到底也没琢磨透李顺到底要捣鼓什么事。他对我守口如瓶,不露一点风声,似乎这事极其保密。

而伍德,这些日子除了连续出击捣鼓我,倒也没看出什么其他异常的举动。

我在大街上随意走着,不知不觉一抬头,看到秋桐正从一家西餐厅走出来,匆匆冲我的方向走来。

我站住,看着秋桐走过来。

秋桐一抬头,看到了我,也停住了。

“你干嘛的?”我问秋桐。

秋桐看着我,眼神有些沉郁,说:“还能干嘛的?刚吃完饭啊!”

“和谁吃的?”我说。

“和一个朋友!”秋桐说完,顿了下,接着又说:“不是男的,是女的!”

“我没问你是男是女!”我说。

“我主动坦白不是更好?”秋桐说。

我嘿嘿笑了起来:“怎么就你自己呢?”

“她吃完先走了!”秋桐说。

“哦……”我看着秋桐,又嘿嘿笑了下。

秋桐皱皱眉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

我说:“这个时候怎么了?我不笑,去哭?”

秋桐叹了口气:“没让你去哭,我知道你不会哭,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笑吧?”

“我想笑,我就笑!”我说。

秋桐又叹了口气:“好了,别笑了,明天上午外出的党委成员都回来,我刚接到党办通知,明天下午2点召开党委会,专题讨论对你的处分决定,说是讨论,不如说是贯彻落实常务副部长的意见……唉……”

秋桐一副郁郁的神情,但看起来似乎不是很焦虑的样子。

秋桐的神情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什么道道。

我说:“他妈的,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吧,这官老子不当了,只要不让我离开集团就行,让我在集团里继续干临时工也无所谓了……”

秋桐看着我:“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的!”我说。

“行,有你这话,这是你说的,明天党委会上我就建议加重对你的处分,干脆将你开除公职,让你就做临时工好了……”秋桐板着脸说。

我一咧嘴:“你敢?信不信我打你——”

秋桐说:“那你打啊?来吧,打我啊——”

我说:“好,那你转过身,翘起屁股来,我要打你屁股!”

秋桐脸一红,嗔怒地说:“坏蛋——就知道欺负我!”

我呵呵笑起来。

秋桐无奈地看着我:“不许再笑了!”

我不听秋桐的话,干脆仰脸冲着夜空大笑起来,笑声在夜里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笑着笑着,我看了秋桐一眼——

我的笑倏地就停住了。

因为,我看到秋桐正愣愣地看着我,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

看着秋桐楚楚郁郁而伤感的目光,我的心顿时就被钢针扎了一下,很疼。

一阵巨大的伤痛,一阵悲楚的冲动,我突然伸出胳膊,一把就将秋桐拉过来,搂进了怀里……

秋桐没有反抗,任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的下巴轻轻抵住秋桐的头皮,看着深邃的夜空,眼睛突然有些发潮……

一个声音在我脑间回响:一个人的涵养,不在心平气和时,而在心浮气燥时;一个人的理性,不在风平浪静时,而在众声喧哗时;一个人的慈悲,不在居高临下时,而在人微言轻时;朋友间的尊重,不在闲情逸致时,而在观点相左时;朋友间的情谊,不在事业蓬勃时,而在失魂落魄时;男女间的情爱,不在花前月下时,而在大难临头时。

这样想着,我的眼睛愈发潮湿……

这样搂着秋桐,感受着秋桐的体温,感受着秋桐轻轻在我后背的拍打,似乎在感受着她那颗挚爱和抚爱的心,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莫大的宽慰。

夜晚的马路上,行人匆匆而过,似乎没有人去刻意留意我们。

蓦然意识到,芸芸众生里,我们是多么不起眼的尘埃。

蓦然意识到,在这样的世间,在这样的人群里,我们其实不必有那么多的疲惫和顾虑。

是的,有时候,人活得很累,并非生活过于刻薄,而是自己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围所感染,被他人的情绪所左右。行走在人群中,总是感觉有无数穿心掠肺的目光,有很多飞短流长的冷言,最终乱了心神,渐渐被缚于自己编织的一团乱麻中。其实人是活给自己看的,没有多少人能够把你留在心上。

我其实知道,总有一个地方,也许一辈子不会再提起,却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总有一个人,一个眼神,让你心痛,刻骨铭心。总有一段情,一直住在心里,却告别在生活里。忘不掉的是回忆,继续的是生活,错过的,是否该当是路过?来来往往身边出现了很多人,却总有一个位置,一直没有变。在这迷惘的夜色里,是否应该偶尔去想一想?

良久,我松开秋桐,看着她。

秋桐轻轻抿了抿嘴唇,伸手捋了捋头发,沉静的目光看着我,轻声说:“我知道你很坚强,没有什么可以击垮你……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看到你遭受磨难,假如有可能,我愿意去代替你……”

我的心里暖流喷涌,看着秋桐说:“有你这话,我知足了……即使我承受再多的苦难,只要你不受委屈,我就值得……不管我遭遇什么挫折,我都不愿意让你去受苦……虽然我们……我们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的心里……我的心里……”

我的声音停住了,顿住了。

秋桐低下头去。

我接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毛毛雨啦……不就是挨个处分嘛,不就是不做官了嘛,又不是被撬了饭碗,没事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多大个事啊……”

秋桐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努力露出一丝笑意:“你能这么想,很好,人生有无数次的重头再来,每次重头再来,都是人生新的起点,每次起点,都会让人生变得更有色彩……不管这次处分的后果如何,我都相信你会从低谷中能奋起的,我相信你的……”

我说:“处分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了,这个不要抱任何幻想,那狗日的常务副部长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气馁的,这点挫折,不会将我放倒的……”

秋桐微笑了下:“嗯……有时候,有些人感觉走到了尽头,其实只是被感觉走到了尽头。有人以为只要认真地去付出,就可以打动很多人,原来却只是打动了自己。失去坚持的天空,便没有了颜色。直到有一天,遇到最大的挫折,终于明白,所有的奋斗,再深的尽头,也只是一个过程。几米说过,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看见最美的风景……在挫折面前,有的人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但却也有人会越挫越勇的……”

我呵呵笑起来:“领导,你在教导我了……”

秋桐说:“不是我在教导你,是你在教育我……”

我伸手拍了拍秋桐的肩膀:“好了,不要相互吹捧了,丫头,走吧,回家吧!”

秋桐眼皮一跳:“你叫我什么?”

我说:“丫头!”

秋桐说:“你没我大!”

我说:“没你大我也叫你丫头,不许拒绝,听话才是好孩子!”

秋桐瞪了我一眼:“你老占我便宜!”

我说:“必须的,应该的!”

“坏蛋——”

我呵呵笑起来,笑的有些轻松。

秋桐也笑起来,似乎她很享受我叫她丫头的感觉。

笑完,秋桐说:“你先打车走吧,不要让海珠等急了……”

我说:“一起走吧,正好顺路!”

秋桐说:“我先不回家,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去做!”

我说:“哦……你做什么事?”

秋桐说:“你别管……不要问好不好?”

我说:“不好!”

秋桐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说:“即使打屁股也不告诉?”

秋桐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大屁股都不怕,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无奈地说:“那好,你先打车走,我然后走!”

秋桐接着就拦了一辆车走了,我随后离去。

我不知道秋桐今晚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知道秋桐的脾气,她不想告诉我的,我就是再努力也白搭。

她要是真犟起来,我是拿她没办法的。

她其实是个犟丫头。

回到宿舍,海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我回来,站起来走到我跟前,伸着鼻子嗅了嗅。

我不由有些紧张,担心秋桐身上的气味被海珠闻到。

所幸海珠没闻到,说:“今晚怎么没喝酒呢?”

我放心了,说:“干嘛要喝酒?”

海珠说:“要被罢官了,没去喝闷酒?”

我说:“咦,阿珠,你怎么知道的?”

海珠说:“你出的那事我都知道了,曹丽今天告诉我的!”

“你又和曹丽联系了?”我说。

海珠没事似的说:“不是联系,是今晚一起出去吃饭了……曹丽大惊小怪地告诉我你摊上事了,说你明天就要被罢官了……”

我看着海珠,说不出话。

海珠看着我不以为然地说:“罢官就罢官,咱不稀罕……整天累死累活地为公家做事,最后还出力不讨好,混什么官场,我看干脆你明天一上班主动提出辞去公职得了,反将他们一军,让他们再开会讨论给你处分……”

我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曹丽给你建议的?”

海珠笑起来:“哥,你可真聪明,猜到了,曹丽今晚还真给我这个建议了,不过这也正是我的想法,咱们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又不缺钱,在公家单位受那洋罪干嘛啊,我看还不如干脆先入为主主动炒他们的鱿鱼,回来做我们自己的事业,赚咱们自己的钱…自己做老板,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你说好不好?”

我看着海珠没有说话。

“哥,你说话啊?”海珠晃着我的胳膊。

“不好——”我说。

海珠的脸色拉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仰脸看着天花板,不做声。

海珠看了我半天,怏怏地去了卧室。

我呆在原地,又看了很久天花板。

曹丽今晚告诉海珠此事,给海珠出这个馊主意,到底是何意呢?

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

躺在床上,海珠长吁短叹,我默不作声……

第二天下午,我和老黎一起喝茶。我告诉了老黎我遇到的麻烦。

老黎听我说完,沉思良久,然后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两口,说:“唐僧去西天取经要经受九九八十一难,你这才经受了几次挫折,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官没了再重新混呗……出了这么大的事,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你就该挨处分,我看你是罪有应得!我看着处分还是轻了,换了我是你领导,我不但罢了你的官,还给你来个双开——”

说完,老黎冲我呲牙一笑。

我叹了口气:“唉,本想找你求安慰的,没想到被你落井下石了……”

老黎哈哈一笑:“关键是你这麻烦惹得太大了,你是直接责任人,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啊,好几个领导都因为你挨了处分,我看你啊,就是个整天惹事的主,早晚一天你得把你的领导害惨……你那集团老大对你如此重用,早晚有一天你得把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咧嘴一笑:“嘿嘿,你这个神算又开始捣鼓了……”

老黎兴致勃勃地说:“下午你们集团党委就要开会讨论对你的处分了,要不要我再给你神算一下?”

我说:“得了吧,免了,这会不开我都能知道处分结果,你还算什么啊?你省省吧!”

老黎说:“哎——好吧,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不算了……不过,我似乎觉得…….”

我说:“不是说不算了吗,你还觉得干嘛?”

老黎哈哈一笑。

我说:“你觉得什么?说——”

老黎说:“我不说了!”

我说:“你不敢说了,你这次是怎么也不会算准的,结果是明摆着的,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老黎微笑不语,继续喝茶。

看看时间,两点了。那帮党委成员开始开会了。

我和老黎都不说话了,继续喝茶。

大约半小时后,我接到了党委办公室人员的电话,通知我到集团党委小会议室去一趟。

我对老黎说:“靠,圣旨来了,我要去谢主隆恩了……”

老黎笑了笑:“去吧……”

我直接去了集团大厦。

进了大厅,正好遇到那个狗日的常务副部长正往外走。

我和他正好打了个照面。

我礼貌地冲他点头招呼了下,他翻起眼皮冷冷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毫不停留地就走了。

妈的,老子都被你处分了,好不容易混到的正科级没了,总经理也没了,还拉个这么长的驴脸对待老子干嘛?我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我直接上楼去了集团党委小会议室,进去后,看到孙东凯和季书记还有集团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坐在里面,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我知道让我来是宣布对我的处分结果的。

我坐在他们对面,谁也不看,只看着桌面,心里很坦然。

季书记先开口了,简单的几句开场白,接着就进入正题,罗嗦了一番因为我的失职给市里和集团造成的严重后果和负面影响之后,接着开始宣布对我的处分决定。

其实结果我早就猜到了,这会儿就是再走过场而已。

我想当然地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听着。

这会儿我的蛋一点都不疼。

马尔隔壁,老子蛋疼次数多了,麻木了,不疼了。

季书记面无表情地念着,我眼皮也不抬坐在那里不以为然地听

着。

听着听着,我突然发觉不大对劲了。

“……易克同志,根据集团党委各位领导的意见,根据你平时的表现,根据这次事件的性质,根据有关领导的指示,集团党委决定对你的处分如下:停职反省一个月,以观后效。”季书记语气略微加重了一些,说的很干脆。

季书记宣布完了。

我抬起头睁大眼睛,开始看着各位。

我日,不是要把老子一撸到底吗,怎么成了停职反省一个月了?

又是一个月,我刚从党校学习了一个月,又要停职一个月。

处分怎么突然改了?

怪不得刚才在大厦一楼大厅遇见常务副部长时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发冷,怪不得他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如此啊。他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心里不快乐,没有块感啊。

我有些发懵,还很意外,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他们发呆。

季书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就消失了,孙东凯的眼神则带着几分快意和轻松,却又有几分困惑的样子看着我。似乎他为这个处分结果感到满意,似乎他明白一些原因,但却又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道道。

“易克同志,对党委给你的处分结果,你个人有什么意见,请你谈谈!”季书记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我回过神,说:“作为一名党员,我个人完全无条件接受组织对我的处分,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将以此次事件为警戒,深刻吸取教训,在停职期间深刻反省自己,从思想根源找原因,不断加强自己的责任意识和大局观念,以更高的要求来衡量自己的行为……”

季书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孙东凯。

孙东凯开始说话了:“易克同志,这次对你的处分,不管你自己觉得是轻还是重,都是有必要的,都是合情合理的,都是恰当的,希望你个人要正确对待组织对你的处分,正确对待个人的得与失,正确理解组织对你的处分不是为了处分而处分,而是在帮助你,在教育你,在挽救你,给你停职反省的处分,是集团党委各位成员经过充分的讨论和酝酿做出的决定,也是经上级有关领导同意的……希望你以这次事件为教训,认真摆查自己思想和行为中的不足,认真学习,认真吸收教训,深刻反省自己,避免以后重蹈覆辙……一个人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怕的是犯了错误而不知道去纠正改正,可怕的是再一次犯同样的错误……第一次犯错误,是可以理解的,但重复同样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孙东凯的大道理讲的一套一套的,我不住点头。

孙东凯接着说:“在你停职期间,经党委讨论决定,由曹腾同志暂时代理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回去后,人力资源部的同志会和你一起与曹腾同志交接一下,曹腾那边已经通知了……”

我呼了口气,日,曹腾同志终于要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会和曹腾同志交接好工作的……其实人力资源部的人去不去都没事的……”

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看了看孙东凯。

孙东凯不苟言笑地说:“必要的程序是必须要履行的,这不是你说算的!你没有权力指挥人力资源部的人。”

我一咧嘴,接着说:“那……停职反省一个月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官复原职回到发行公司工作了?”

季书记和人力资源部的人都看着孙东凯。

孙东凯严肃地说:“这同样是你现在不该问的问题……停职反省结束后,你的工作如何安排,要由党委会讨论决定,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我又是一咧嘴。

伍德和曹腾这次的终极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也算是实现了一部分,我还是被重挫了一下。而且,起码曹腾终于有了在前台表演的机会,起码曹腾终于可以过一把当发行公司老大的瘾了,我相信曹腾是会十分珍惜这个机会的,他是不会仅仅满足于主持一个月的。

谈话结束后,我正要回去,孙东凯把我叫到了他办公室。

“知道为什么今天对你的处分结果突然变化了吗?”孙东凯说。

我说:“当然不知道!”

说完,我接着又说:“或许,我应该知道…….”

孙东凯说:“说说——”

我说:“一定是你力挽狂澜挽救了我…….”

孙东凯苦笑了下:“这次你猜错了,我虽然之前在上面为你说了很多好话,但却都没有管用,今天党委会刚开始,常务副部长突然就来了……”

我说:“哦……他来参加这会了?”

孙东凯点点头:“不能说他是来参加这会的,只能说他是来表述自己的意见的……”

我说:“难道……是他突然又改变了决定?”

“这回你猜对了……”孙东凯说:“常务副部长在会上讲了自己的意见,突然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了很多话,但主题意思就是一个,那就是犯了错误必须要给予处分,但也要因人而异,要适当考虑到你以前的工作业绩也为集团为市里做出的突出贡献,要适当考虑到你以前的功劳,要本着人性化的原则给年轻人一个成长和发展的机会……”

我大感意外,说:“他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呢?他之前不是一直态度很强硬吗?”

孙东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今天他在会上这么说了,大家自然没人会反对的,给你停职反省一个月的处分,也是他亲自提出来的……他一提出,大家一致通过,于是事情就是这样了……”

孙东凯这次倒是没有将人情揽到自己身上,看来他也无法揽了,只能说实话了。

我心里有些困惑,既然常务副部长亲自来提出的这个处理意见,为何刚才他见到我的时候又是那副吊样,明摆着很不开心很不情愿的样子。难道,他说这些话是违心的,是迫不得已的?

如果是违心是迫不得已的,那又是谁给他施压了呢?他又是奉了谁的旨意硬着头皮来集团参加这会的呢?

看看孙东凯,他同样带着困惑地表情在思索,在看着我。

“小易,你给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到上面找过人?”孙东凯突然说。

我摇摇头:“没有,我能找谁?我一个外地人,在集团之外一无后台二无背景,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啊?刚才季书记给我宣布处分结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操作的结果呢,没想到是这常务副部长……”

孙东凯似乎认同我的话,似乎觉得我的靠山除了他真的没有别人了,微微点了点头,说:“领导的心思总是猜不透的,领导怎么决定都是正确的,这事我看就不要多想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处分对你来说是好事,从轻发落了,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孙东凯虽然说不要多想了,但我知道他不会不去想的,他一定会想很多的。

我点点头:“是的,我被从轻发落了……不过,我却不想感谢常务副部长,我其实心里最感谢的还是你……”

孙东凯满意地笑了下,说:“这次处分没有触动你的根基,这是很好的,当然,不给你处分是不可能的,对上对下都无法交代……关于你的这次处理,说实在的,我一直就觉得很窝囊,自始至终都无法左右,上面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整个集团党委都成了上面发号施令任由摆布的工具……”

我相信孙东凯这话是心里话,他确实会觉得很窝囊。

孙东凯接着说:“对曹腾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说:“没有,我服从党委决定,再说,我也没资格有想法啊!”

孙东凯笑了下:“不管有没有资格,在我跟前,说说心里话是可以的!”

我说:“要是说心里话,我其实觉得还是让秋总来主持比较好,但既然党委已经决定了,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孙东凯说:“你是不是觉得曹腾的资历和经验还不足以驾驭发行公司的人马?”

我说:“这话我没说过,但是你以前是说过的,我去党校学习之前,我建议曹腾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孙东凯笑了,说:“此一时彼一时了……那时候我那么说,有那时的理由,现在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是有现在的原因……我们要根据随时变化的情况来决定工作方针嘛……”

妈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我说:“我明白了,反正领导总是正确的……”

孙东凯说:“怎么,你有情绪?”

我说:“没有!”

孙东凯说:“但我能听出你是有情绪的……”

我干笑了下,没有说话。

孙东凯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说:“小易,撇开今天这事不谈,我这么和你说吧,记住我的这句话,在官场混,你要时刻明白一个道理……领导总是正确的服从总是最好的!”

我看着孙东凯。

孙东凯又吸了一口烟,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不?”

我说:“模模糊糊,不大明白!”

孙东凯说:“这是我从政多年得出的一个结论,这是至理名言……在官场混,你必须要明白,领导是从全局考虑问题,他掌握全面的信息,而你是从局部甚至只是从个人立场看问题,你不可能掌握全面的信息。因此领导往往比你站得高,看得全面。领导的决策要平衡各种条件,平衡各种意见。不可能完全采纳一种意见,即使你认为你的意见是正确的,没有被采纳也要能理解……你的一生要经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领导,各有各的水平,各有各的工作方式。你不可能让这么多的人都服从你,因此你不可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你要做各式各样领导的部下,而要做一个好部下,就只能坚持领导是正确的这一理念……”

我凝神看着孙东凯,思忖着他的话。

孙东凯继续说:“还是这句话,你一生要经历很多领导,他们都是普通人。任何领导都会有缺点,都会有不同的个性,有的严厉,有的和善。你不可以要求领导都是完美的,才能服从领导。你要坚持的就是,无论谁是你的领导,你都要服从。领导不会在认识你之前就对你有不良的看法。如果领导对你有不良看法,要么是由于你自己的问题,要么是受他的价值观和人生经验影响。你不可以改变他的人生观,只能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不足。你如果觉得你经历过的领导,多数都不可爱,那肯定是你自己的世界观有问题。要么是对领导的水平和人品要求太高,要么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不要以为你人品好,就一定会受好评,受重用。因为领导用人要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即使是雷锋也只当了一个班长。不要以为你有水平,就一定会受重要。科学家都很有学识,但很少有人能成为富豪,或是政治家。你是否能受到重用,主要取决于机会和领导用人的要求,而不是你自己……”

我不由点了点头。

孙东凯笑了笑,继续说:“做部下通常有两种人,一种是耳顺的人,一种是耳朵不顺的人。耳顺的人,对领导的批评愿意听,能听进去。即使认为领导的批评是误解,也不会过多的去辩解。人生观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种人领导喜欢,能听进去批评意见,容易进步。耳朵不顺的人,领导一批评就有情绪,耳朵自然的反应是不想听,听不进去。这种人领导不太喜欢,排斥批评意见和建议,进步慢。耳顺或耳不顺,是一个个性问题,不是错与对的问题,一般很难改变。所以现在有教育专家说要从小培养孩子做一个耳顺的人,有利于孩子长大后的为人处世……”

孙东凯说的似乎还真有些道理,我不由延伸想到,人有两种,一种是爱笑的人,一种是不爱笑的人。爱笑的人,有人缘少威严。严肃的人,重威严而少人缘。观察周围的朋友,爱笑的人人缘多,会办事,多能成事。不爱笑的人,人缘少,表面很威严,实际办不了事。怪不得教育专家还说要从小教育孩子,做一个有着积极心态,笑面人生、笑面社会、乐观向上、对人友善的人呢。

不知不觉孙东凯又给我上了一课。

虽然我从心里不把孙东凯当朋友,但他这番话我却觉得是很实用的,是可以借鉴的。

看来有句话说的好,一个人的老师不仅仅是自己的朋友,敌人同样可以做自己的老师。

孙东凯接着说:“刚才在小会议室你问停职期满后如何安排你的工作,这话问的是很不合时宜的,我当时只能那么回答你……”

我点了点头,说:“那你现在可以和我说实话了……”

孙东凯说:“实话?什么叫实话?我刚才在会议室说的就是实话……”

我有些没听明白孙东凯这话的意思,看着他。

孙东凯说:“换句话说,关于你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我还真的没有来得及去考虑……目前来说,我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

我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我官复原职了?”

孙东凯反问我说:“我有这么说了吗?”

我说:“没有!”

孙东凯说:“那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安心停职反省,好好休整一个月吧……关于你的工作安排,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我会从长计议从全局来考虑的……”

听孙东凯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借着此次我的停职反省对我另有打算,似乎并没有打定主意让我再回到发行公司。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算盘,现在很明显他不想和我多说,我什么也不会问出来。

说实在的,我是不想离开发行公司的,一来我喜欢这份工作,二来把云朵仍在那里我有些不放心,三来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回不去,那么,曹主持很可能要扶正,我有些不甘让他捡这个便宜。

离开孙东凯办公室,回到公司,在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的主持下,我和曹腾进行了工作交接。

交接完毕之后,曹腾对我既表示了真诚的庆幸又表示了十分的惋惜,一再表示我还是发行公司的老总,他一定会尽心尽力主持好发行公司的工作,期待我一个月后回来继续领导他工作。

我带着感动的神情向曹腾表示感谢,同时祝贺。

“易总,这一个月期间,公司的工作,我还是会继续向你汇报的!”曹腾说。

我忙摆手:“别,曹兄,这我可经受不起,我可不想垂帘听政,你也不想做个傀儡吧……既然我停职了,公司的大小事务,我都不会再过问的……”

曹腾笑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看着曹腾笑:“曹兄,很开心吧……”

曹腾说:“没有啊只是觉得责任很大!”

我说:“呵呵……装逼了不是?我都替你感到开心,你怎么会不开心呢?”

曹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易总啊,装逼是一门技术活,我修炼地还不行啊,其实我觉得该好好向你学习呢……”

我说:“曹兄不必客气,你的水平其实已经很高了,和你相比,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大差距……”

曹腾说:“易总实在是谦虚啊,别的不说,就你这谦虚的态度,就值得我好好学习!易总请放心,既然党委让我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我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把公司的各项工作做好的,一定会保持易总之前工作的延续性,会继承好你的衣钵把公司的工作有序稳定开展下去的……我现在只不过是临时替易总顶班,一个月后,易总回来,公司还是你的,我还是继续在你的领导下做事……”

我说:“也许我一个月后回不来了呢……”

曹腾微微一怔,接着说:“那除非是易总又高升了……”

我说:“曹兄听说过挨了处分停职反省的人有期满接着高升的吗?”

曹腾说:“这倒是没听说过……”

我说:“那就是了……”

曹腾说:“那易总这话的意思是……”

我说:“你说呢?”

曹腾说:“我说不出……”

我笑起来:“看,曹兄又装逼了不是?”

曹腾也笑:“易总又何尝不是在装逼呢……”

我说:“曹兄,我们的友谊在装逼中不断升华啊,越来越深厚了……”

曹腾点点头:“此言极是,我赞同!”

我呵呵笑起来,曹腾也笑起来。

我笑的很含蓄,曹腾笑的更含蓄。

交接完毕后,我开始了停职反省的生涯,又是一个月开始了。

当天下午,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呆着,一直呆到天黑。

海珠来了一个电话,她又出差了,要几天后回来。

接完海珠的电话,我继续独自发呆,琢磨着为何对我的处分突然发生了巨变。

我不相信常务副部长突然发了善心放我一马,我断定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苦苦思索着……

突然,我的脑门一亮,想起一个人。

关云飞!

能直接左右常务副部长的人,关云飞是头号人选。

莫非是正在省城学习的关云飞知道了此事,莫非是有人找关云飞告知了此事,让他出面救我一把?莫非是关云飞直接给常务副部长发了号令,常务副部长虽然不情愿但却又不敢违抗关云飞的话,只能顺从呢?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慢慢想着,焦点逐渐集中到了秋桐身上,我不由想起了昨晚秋桐的微妙神情和言语……

我觉得如果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在这个时候有智慧有能力出马拉我一把的人,必定会是秋桐。

只有她会这么做!

而在这种事情上,以秋桐目前的身份,她直接找关云飞显然是不合时宜的,那会容易引起老谋深算的关云飞的某种猜疑,会容易暴露秋桐和我的私人关系,秋桐不会傻到那个地步的。

那么,秋桐又是通过如何的渠道操作了此事呢?

我又想到了昨晚和秋桐一起吃西餐的神秘女人……

这女人会是谁?谢非还是秦璐?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我的脑子里边转悠边出了办公室,走到大街上,摸出了手机……

我打给了秋桐。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秋桐的声音:“喂——”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轻松。

“在哪里?在干吗?”我说。

“在饭店,在吃饭!”秋桐说。

“和谁?”我说。

“我闺女!还有云朵。”秋桐说。

“哪里的饭店?”我说。

“你站的地方马路对过的餐厅二楼……”秋桐有些忍不住的笑声。

我一愣,往马路对过看去,果然在饭店的二楼窗户看到了小雪秋桐和云朵,都正趴在窗口冲我笑,小雪还在兴奋地挥手。

原来她们早就看到我了。

“过来一起吃……”秋桐笑着说。

我放下手机穿过马路进了饭店,上了二楼,小雪正和云朵站在楼梯口等我,看到我,小雪嘎嘎地叫起来,直接就扑进我怀里。

我抱起小雪,云朵笑呵呵地说:“哥,我们在这里吃饭,正好就看到了你,秋姐刚要喊你,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们边说边走进一个单间,秋桐正笑吟吟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放下小雪,小雪接着要出去玩,我对云朵说:“你带她出去玩,我给秋总汇报下工作!”

云朵看看我和秋桐,抿嘴一笑,带着小雪出去了。

我坐下,秋桐看着我:“没吃饭吧?”

我点点头。

“我让服务员加了一副筷子,吃吧!”秋桐说。

我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看一眼秋桐。

秋桐没有吃饭,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

我很快吃完,秋桐端过一杯水给我:“喝水——”

我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杯子,看着秋桐。

秋桐说:“吃饱喝足了,开始吧!”

“什么开始吧?”我说。

“你刚才不是说要给秋总汇报工作吗?”秋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汇报你个头!”

秋桐一瞪眼:“你说什么?”

我说:“汇报你个头啊!”

“你——赖皮!”秋桐说。

我哈哈一笑:“丫头,做梦啊,还想让我给你汇报……告诉你,我打电话找你,是要听取你的汇报的……好了,现在开始给我汇报下今天党委会的情况……”

秋桐抿嘴笑:“看你美的……汇报什么啊,我猜你一定从孙书记那里都知道了不少了…”

我说:“他说他的,我想听听你说的情况……”

秋桐说:“事情其实很简单,党委会刚要开,常务副部长来了,大家都不说话,都看着他,看他怎么说,于是他就谈了自己的意见,这次他的意见和以前的大相径庭,说了一通大道理,然后就建议给你停职处分,大家虽然都觉得很意外,但也都顺水推舟了……既然他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必要再节外生枝呢……于是这处分结果就出笼了……”

我点点头:“嗯…….你说的和孙东凯说的大致差不多……”

秋桐说:“我猜孙书记有个事一定没告诉你!”

我说:“什么事?”

秋桐一般正经地说:“就是征求大家意见的时候我的提议啊……”

我说:“哦……你怎么提议的?”

秋桐说:“我提议加重给你的处分,建议把你双开,直接把你打到原点去做临时工……”

我睁大眼睛看着秋桐:“真的?你真的这么提议的?”

秋桐说:“是啊,我真的这么说的啊!”

我说:“那大家都是怎么回应的呢?”

秋桐叹了口气:“唉——木有人响应啊,大家都迎合常务副部长的意见,我是最后一名党委成员,谁会在乎我的意见呢……”

我哈哈笑了,突然伸手捏了一下秋桐的脸蛋:“丫头,我叫你耍我……鬼才相信你会有这个提议……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吓唬我,你还嫩着了……”

秋桐“哎哟——”了一声,伸手摸摸被我捏的地方,脸色微微一红,接着就笑:“我说的是真的啊,没骗你——”

我又伸手要捏秋桐的脸蛋:“你再继续撒谎?”

秋桐身体忙往后闪,接着讨饶:“好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不许再捏我脸……”

我嘿嘿笑:“刚才捏的疼不疼?”

秋桐脸色又红了:“不告诉你!”

“其实不疼,一定不疼,我那捏啊,其实和摸差不多!”我说。

秋桐脸更红了,说:“好了,不许再说了……”

嬉闹了一会儿,我们都安静下来。

我说:“这个处分结果,出乎你意料不?”

秋桐反问我说:“你意外不?”

我说:“当然很意外!妈的,操——没想到老子竟然还能死而复生……”

秋桐说:“不许说脏话。”

我忙点头:“好,好,我做文明人。”

秋桐抿嘴一笑。

我又说:“其实你一定也很意外,是不是?”

秋桐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意外呢?我难道不可以不意外吗?”

我说:“你可以不意外!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

秋桐说:“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意思你明白!”

秋桐说:“阿拉不晓得!”

我说:“侬一定晓得!”

秋桐说:“阿拉真的不晓得哦……”

我笑了,接着说:“我问你——”

秋桐说:“问吧!”

我说:“第一,这个处分结果你满意不?”

秋桐微微叹了口气,说:“谈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要说满意,你什么处分都没有最好,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次的事情,处分是不可避免的,你罪责难逃,给你一个停职反省的处分,我个人以为,算是放了你一马,算是比较轻的了,或许,我们是该满意的……”

我接着说:“第二,这个一直想把我狠狠处分的常务副部长,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要放我一马?”

秋桐看着我,眼皮一跳,接着说:“我不知道!”

我说:“你相信他是突然发了善心突然良心发现吗?”

秋桐说:“你相信不?”

我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秋桐说:“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说:“我猜一定是有外部因素起了作用,常务副部长是逼不得已才改了主意的……他是没办法…他只能放老子一马!”

秋桐说:“又说脏话了!”

我忙说:“好,我再改,不说老子了,说鄙人好不好?”

秋桐嗔笑了下,说:“你认为是什么外部因素呢?”

我说:“对这个常务副部长最能起到制约作用而且还和我有些关联的人,你想会是谁?”

秋桐的眼神有些闪烁,说:“我想不出……”

我说:“你撒谎,你明白的!”

秋桐说:“我想听你说——”

我说:“自然是关云飞!”

秋桐的眼皮又是一跳,说:“哦……你说是关部长啊……”

我说:“是的,这次急转直下,关云飞一定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他一定是知道了我要大难临头的事,一定有人通过某种途径巧妙把这事告诉了关云飞,关云飞一定是不想看我下场这么惨,于是就给那常务副部长发话了,要对我从轻发落,那副部长对关云飞的话是不敢不从的,于是……”

秋桐说:“哦……你想的真多啊……我怎么没想这么多呢?”

我说:“你看着我的眼睛,把这话再说一遍!”

秋桐不看我,说:“我干嘛要看着你的眼睛呢,不看!”

我说:“看不看?”

秋桐说:“不看!”

我说:“不听话,是不是?”

秋桐点点头,说:“嗯……”

我说:“那我这次揪你耳朵,叫你耳朵反应慢——”

秋桐忙往后缩身,瞪眼看着我:“你个停职反省的家伙还敢目无领导,领导的耳朵是可以随便揪的吗?胡闹——我看你反省的态度很不好……”

我哈哈笑了起来,秋桐也笑。

然后我说:“按照我的推断,我这事关云飞出手的可能性极大,如此,关云飞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呢?是谁通过某些渠道把这消息以巧妙的方式透露给了关云飞呢?”

秋桐看着我:“你猜这人是谁啊?”

我说:“我猜是对我好的人,是对我十分关心的人!”

秋桐说:“哦……对你好的人很多的,关心你的人也不少!”

我说:“但是,能有渠道和关云飞发生联系能知晓这事的人却不多!”

秋桐说:“哦……那你的意思是?”

我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就捏住了秋桐的一只耳朵:“你这个鬼丫头,你再给我装憨卖傻,你说我的意思是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坦白交代!”

“哎哟——”秋桐惊叫一声,抓住我的手说:“你快放开我,放开我,你个坏蛋,不去揪我耳朵……”

我说:“老实坦白就放开你,回答我,昨晚和你一起吃西餐的女人谁?你约那女人吃西餐的目的是什么?昨晚你都去干吗了?老实回答我!”

“我……我……”秋桐支吾着:“坏蛋,你先放开我耳朵……”

我嘿嘿一笑,捏住她的耳垂不放,另一个手指还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廓:“丫头,听话不?听话就坦白啊,争取从宽啊……”

正和秋桐闹腾着,门突然开了,云朵带着小雪回来了。

我和秋桐也都愣住了,我的手甚至都忘记送开,还是继续捏着秋桐的耳朵。

看到我正用手捏着秋桐的耳朵,云朵和小雪都一愣,小雪叫了起来:“易叔叔,你干嘛捏我妈妈耳朵?你是不是在欺负我妈妈?”

云朵带着意外的眼神看着我和秋桐。

我迅速反应过来,看着小雪说:“我哪里敢欺负你妈妈啊,你妈妈刚才说耳朵里进了一只小虫子,痒得很,我正要帮你妈妈捉小虫虫呢……”

“哇——小虫虫进妈妈耳朵了哇——”小雪叫起来:“可不得了了,易叔叔,你快帮妈妈捉虫虫啊……”

秋桐脸色红红的,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云朵带着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这时骑虎难下了,索性抬起身子,将眼睛凑近秋桐的耳朵孔看了看,然后猛地往里吹了几口气,接着说:“咦——小虫子出来了…飞出来了——”

“在哪里?我看看——”小雪兴奋地说。

我往空中一指:“嗨——小飞虫啊,很小啊,看,它飞走了——”

云朵和小雪都随着我的手指看,小雪说:“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啊——”

我说:“很小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咦,我现在都看不到了——”

“哦——”小雪点点头。

秋桐的脸还是红红的,又忍不住想笑,却又笑不出。

云朵睁大眼睛看了会空中,然后又看着我和秋桐,皱皱眉头,接着轻轻咬了下嘴唇……

看到云朵的神情,秋桐的脸色突然有些难堪和扭捏……

然后大家坐定,我一般正经地对秋桐说:“刚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认为答案是怎么样的呢?”

秋桐看着我,缓缓地说:“我回答你三个字——不知道!”

“我回答你三个字——不知道!”小雪调皮地模仿秋桐的口气跟着重复了一遍。

云朵噗嗤笑起来,秋桐也笑。

我咧咧嘴,看来这答案是从秋桐这里得不到了。

接着秋桐看着我和云朵,转移话题说:“这次你停职一个月,曹腾主持发行公司的工作,是孙书记在党委成员会上提出来的,提出之后,有党委成员提出异议,认为曹腾资历太浅,业绩不突出,领导能力还有欠缺,威信不足以震慑住发行公司的人员,建议还是由我来兼发行公司经理……但孙东凯坚持己见,说对于年轻干部,要多给锻炼和磨练的机会,因为他的坚持,大家也就不多说了……”

我说:“关于这事,你是怎么表态的?”

秋桐说:“我自然不能要求自己必须兼发行公司总经理,我保持了沉默……”

我说:“我和曹腾已经交接完了,明天起,我正式开始停职反省,曹腾正式主持公司的全面工作……”

秋桐说:“我知道……曹腾下午和你交接完毕后就找我报到了,开始直接向我汇报发行公司的工作了……”

我说:“动作够快的!”

秋桐无声笑了下,然后看着云朵:“云朵,易克停职,曹腾主持,最少要有一个月时间你要独自面对曹腾,公司的事情易克无法再插手,我也不能直接干预,你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做事要谨慎,既要配合好曹腾的工作,又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云朵点点头。

我接过秋桐的话:“云朵,直接说了吧,曹腾这狗日的不是个好东西,他主持发行公司期间,你要小心他暗算你,他心里知道你是我的人,我现在停职不在公司,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你要格外小心,有什么难题和问题要及时和我沟通,或者也可以告诉秋桐…”

云朵莞尔一笑:“好的,我有数的,我会小心行事的……哎,你们也别把我看得太低能太软弱了,有些事我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有数的,曹腾的秉性,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反正我做事对事不对人,工作上的事,只要是对的,我会服从和配合的,有问题的,有陷阱嫌疑的安排,我会和秋姐和哥汇报的……”

秋桐笑起来:“云朵其实一直在成长啊……”

我也笑起来。

云朵说:“这其实都是受你们二位的影响啊,潜移默化啊……”

秋桐打趣地说:“我看是受海峰这位东北区总裁的影响更多吧……”

云朵脸红了起来,害羞地笑了下。

秋桐提起海峰,我这才想到好些日子又没见这狗屎了,他最近又在国外跑。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海珠打来的。

我接通电话:“阿珠——”

秋桐和云朵都看着我,小雪直接叫了起来:“海珠阿姨来电话了……”

海珠显然听到了小雪的声音,对我说:“哥,小雪和你在一起的吧?”

我说:“是的,我和秋桐小雪还有云朵一起吃饭的!”

海珠说:“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在自己喝闷酒呢……她们是安慰你的吧……”

我看了秋桐和云朵一眼,说:“我干嘛要她们安慰我呢?”

海珠说:“下午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人,没来得及问你的处分情况……处理结果下来了吧,秋桐和云朵和你一起吃饭,不是安慰你的吗?”

我说:“处分结果是下来了,不过,她们不是安慰我的……”

海珠说:“那是干嘛的?”

我说:“她们是一起来看我洋相来幸灾乐祸的……”

秋桐和云朵都忍不住笑起来,海珠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接着又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我呵呵笑了,说:“阿珠,我大难不死,官位保住了,处分改为停职一个月……”

“啊……”海珠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接着就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轻啊!”

我一愣,说:“怎么?你希望给我严厉处分?”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海珠结结巴巴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心里有些不悦。

我此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海珠说不定希望我能被因为这次的事件得到最严厉的处分,甚至被开除,这样我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就可以老老实实在她身边做公司的事情了。

海珠的这个想法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曹丽的撺掇和启发。

而曹丽撺掇海珠到底是何意,我想不透,难道她是想把我从集团里赶走,难道她是暗中秉承了伍德的授意?

搞不明白。

秋桐和云朵似乎都听出了我不悦的口气,都不笑了,看着我,神色突然都有些沉郁。

“我没什么意思啊,你能从轻处理,那……那很好啊!很好的!”海珠干巴巴的声音,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失落和失望。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起来……

我的眼神不由就变得落寞。

看着我的目光,秋桐的眼神蒙上了一层忧虑。

“秋桐和云朵都为我这次能从轻发落感到高兴,你也一定是同样高兴的,甚至更高兴,是不是啊?”我轻轻呼了口气,说。

“呵呵……是啊,是啊,我心里确实是很高兴的,很高兴的,我比她们都高兴的……”海珠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干涩。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呵呵……”我笑起来,心里感到有些发冷。

我其实不单是笑给海珠听的,也是笑给秋桐和云朵看的,我不想让她们为我和海珠忧虑什么。

看到我的笑,云朵轻松了下来,也笑了。

秋桐也微笑了下,但似乎有些勉强,似乎她明白我的笑,似乎她是笑给我看的,似乎她是想宽慰我一下,似乎她的心里仍然感到几分忧虑。

海珠随着我的笑,也轻轻笑了下,然后说:“哥,停职期间,你打算干些什么呢?”

我说:“还没打算……先休息几天再说吧……”

海珠说:“嗯……这一个月是你的自由时间,你自己安排吧……我这次出差,大约要一周才能回来……”

我说:“好,你自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海珠笑了:“嗯……我会的,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呢……我每个夜晚都会想你的…吻你,亲爱的……”

“嗯……好!”我支吾了下。

“呵呵……你不吻我一下吗?”海珠轻笑着。

“呵呵……这个……”我干笑着,看了一眼秋桐和云朵。

她们正在低头默默吃饭。

“好了,知道你在她们面前不好意思,不难为你了……吃过饭早点回去,不要在外逛游……”海珠说。

“嗯…….好的!”我说。

“哥,我爱你——”海珠说。

“嗯……好!”我说。

“哥,你还爱我吗?”海珠又说。

“嗯……是的,对!”我说。

“呵呵……就知道你不好意思在她们面前说!”海珠笑着挂了电话。

和海珠打完电话,我轻轻呼了口气。

秋桐和云朵继续在安静地吃饭。

看着她们,想着刚才和海珠的电话,我的心突然沉寂下来,转脸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蓦然感到了巨大的失落和迷惘……

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秋桐和云朵,想着在外出差的海珠,想着对我紧追不舍的夏雨,想着和我越来越暧昧的秦璐和孔昆,想着似乎对我有那么一些暧昧意味的师姐谢非,不知怎么,我的眼前突然闪出了冬儿的影子。

想起冬儿,突然就想起冬儿曾经和我说过的一段话:现实让我改变,生活让我学会很多,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学会很多前所未有的东西……学会比以前快乐,即使难过,也要微笑着面对;学会冷血,只对对我好的人好;学会孤独,没有谁会把你当宝护着;学会残忍,该杀的就杀,该放手就放手;学会绝情,该滚的就滚,该留的就留;学会视而不见,恶心的东西选择忽视;学会长大,不能再那么任性;学会忍耐,该闭嘴就闭嘴……

想起冬儿说过的这段话,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不由就感到几分忧郁和寂寥,突然就对生命和生活感到了无边的迷惘……

我明明知道,生命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在短暂的流逝中我曾遇到过大坝,遇到过泥沙,亦或是暴风骤雨,这些障碍与困难、磨砺与痛楚或许会成为我心中的暗礁。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一直能够去勇敢面对,不知道当我勇敢地面对时那些曾经的伤疤会让我生命的河流流得更宽更远更加清澈无比……

未来不可测!

第二天,我正式开始了我的停职反省生活,狂睡了一大觉,直到下午2点才醒过来。

醒来后接到了谢非的电话。

“师姐好——”我说。

“师弟同学好——”谢非的心情似乎不错。

“师姐有何指示?”我说。

“指示没有,倒是有个邀请!”谢非说。

“哦……呵呵……”我笑起来。

“今晚我想请你和你的女朋友海珠一起来我家吃饭,赏光不?”谢非说。

“哦……海珠出差了,要一周后才能回来!”我说。

“那就是说海珠没空你也不来了?”谢非说。

我说“呵呵……我没这么说啊…….”

“我今晚弄几个浙菜,来品尝下我的手艺,好不好?”谢非说。

我说:“关部长没回来?”

“老关不在家没机会巴结领导就不来了是不是?师姐的面子不如领导的面子大是不是?”谢非似乎又在激我。

我呵呵笑了:“师姐,看你说的,我不是意思啊!”

“不是这意思就好,那今晚你就来吧,7点前到就行,我现在出去买菜,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就这么定了……”谢非说完又告诉了我她家的地址,然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今晚我要去关云飞家和部长夫人兼师姐单独吃饭。

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又想起昨晚秋桐一直不告诉我的问题,想起自己脑子里一直盘旋的疑问,想想去吃饭也好,说不定就能破解开这个谜团。

这样想着,我终于为去老关家和他夫人吃饭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理由很重要,木有理由心里会发虚的,这样似乎就不发虚了。

下午4点的时候,方爱国来了,交给我一份金三角发来的密电,密电云:惊悉副总司令官场受挫,亦喜亦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停职一月,自由身也,副总司令当牢记掸邦民族革命军之神圣职责,即刻来大本营报到归队,参加即将开始的“猎鼠”行动……归队途中,弟可顺便探视父母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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